第一次出宫，从前是温琰不让，后来是再无特权。看着街道两旁有序的摊贩和来来往往的路人，李婉心中徒然而生起一股踏实的感受。即便这一回去赏花会不知会遭遇些什么，但是能有机会出来走走也是好的。这样的念头着实安抚了她不安的情绪，“既来之则安之”，在一行人抵达宰相府时，她在心中默默对自己说。下一刻，马车的门帘就被掀开，“公主，请下车。”

世宗和阮贵妃都已经对方乾一家吩咐过，说这不过是小女儿家们的一次聚会，但方乾照旧率妻儿向李婉与李姒行了大礼。在李婉的印象中，方乾作为宰相一直都是中庸的，唯一出色的一点就是对李瑁的忠心耿耿了。这大概也是李瑁愿意一再重用他、甚至将最宠爱的李姒许配给方端的根本原因。毕竟对于一个靠外戚辅佐上位的君王而言，还有什么能比忠心于自己、并且只能从自己这儿取得利益的臣子更好了呢？而方端，作为方乾的嫡子恐怕是个异类。他聪明、机灵、活跃，即便此时已经十五岁，比之幼年沉稳了许多，可跪在人群中却依旧趁机抬起头来看了看李婉，并朝她眨了眨眼，露出一抹熟稔的笑容。李婉见状不由莞尔，却也不再多言，只静静看着李姒越过了自己这个“长公主”的身份，令众人免礼。但是事实上除了自己之外，在场应该并不会有人真的觉得“长公主”能比李姒这位三公主更有资格享受主位。由于这是小辈们的场合，因此方乾与方夫人率先告退，只留下了方端与方瑞兄妹接待。方瑞与李姒交好，一见父母离开，便主动上去挽着李姒的胳膊，同时不忘将方端带入话题，二人嬉笑不断。而李婉则在一旁静静站着，反而是方端有些看不下去，主动与李婉攀谈，“多年不见，公主还好？”

“有劳方师兄记挂了。”

李婉点了点头。“听先生说你现在也不怎么去上课了……”“先生说姐姐学得很好，不必日日去点卯，偶尔有问题去请教便可。”

还不等方端的话说完，李姒就插嘴接话。方端的话题就这么被李姒给带了过去，李婉见状也不恼——她早已发现在面对方端或和方端相关的话题时，李姒总是格外容易斤斤计较。“想来客人们都已经到了，公主请移步去花园吧。”

方瑞见气氛有些古怪，开口打破了尴尬。李姒听完，又看了方端一眼，这才跟着方瑞一起往花园走去。李婉自然地跟在她们后面，只留给了方端一个背影。宰相千金办的赏花会，来参加的自然都是名门贵女，但即便如此，看到李姒出现众人还都是露出了欣喜的神色，迫不及待地上来攀谈。李姒正式进入社交圈已经有两三年，在贵女中也有了自己的朋友和人脉，因此面对这样的场合并不显得局促，举手投足间尽是众人焦点的魅力。被这种气质衬托着的李婉自然就显得苍白了。有些和李姒相熟的贵女瞧见了李婉，纷纷用眼神向李姒示意、表达自己的疑惑，而后者却仿佛没有看见一般，在短暂的攀谈后走出人群，上前拉起李婉的手，“姐姐，今儿个咱们可得玩个尽兴再回去。”

因着李姒的一句话，令在场诸人对李婉都亲切了起来，一时间被热情招待的李婉虽然不至于搞不清状况，但也确实有点受宠若惊了。众人先是在花园中赏玩了一会儿，随后便一起到了花园的内湖边，此处阳光正好、又恰逢春风和煦，因此早早摆起了矮几，贵女们纷纷席地而坐，在怡人的风景中吹着微风、吃着点心、聊着天。而后也不知是谁提议了要去湖上划船，李姒听了第一个兴致勃勃地附议。既然最得宠的公主开口了，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方瑞忙吩咐下人们备下可供两三人乘坐的小船五艘，有兴趣的贵女们各自结了对，只等着船来了之后可以泛舟湖上。李婉，也在这等候的人群中。但她并非自愿，而是李姒生拉硬扯方才点了头的。看着身边少女得意地神色，李婉心中浮起一丝不好的预感，这预感随着她与李姒一条船离开码头之后，愈发强烈起来。“姐姐，你也有许久不曾见过端哥哥了吧？”

除了远在船头的船娘，这艘小船上便只有李姒和李婉两个人。卸下了一天的笑容的李姒此刻望着远处的山石，淡淡地开口。李婉闻言，心头一跳，却还是保持着平静的情绪回答，“方师兄平日那么忙碌，与我也不算亲厚，许久不见并不奇怪。”

“是吗？可是我却想天天都见着他。”

李姒回过头，看着李婉笑得明媚。还不等她接着说什么，又自顾自继续道，“出宫的时候，母亲叮嘱我一定要万事小心，有些事明知危险就不要去做。姐姐，皇后娘娘是否也如此告诉过你？”

李婉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见李姒一边抓起了自己的手佯作争执，一边大声喊道，“姐姐，你做什么？姐姐，不，姒儿怕水——姐——”话音未落，只听得“噗通”一声，刚才还坐在自己身边神色莫测的少女此刻已经跌进了湖水里，一脸惊慌失措地挣扎着，岂料越是挣扎，她距离船只就越远，周围的游船上都传来了惊呼声。“妹妹！”

李婉见状，根本不作他想，下一刻就跟着一起跳进了湖水中，一把抓住了李姒。然后朝着惊慌失措的船娘喊道，“把船划过来！快些！”

岂料正在李婉焦急地等待着船只靠近的时候，李姒却挣脱开了李婉的手臂，下一刻便往湖中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