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病”了的这几天里,李姒明明就在隔壁却未曾来过,如今一来便与李瑁遇到,如果说是意外,李婉自己都不会相信。但是对于这样明目张胆的“巧合”,她能做的只有微笑接受,并且在李瑁面前陪着李姒好好演了一场姐妹和睦的戏码。且不论李姒的心情如何,看到这种和乐融融的场面,李瑁眉间的阴霾确实挥散了不少。“还是朕的姒儿——和婉儿最好,见到了你们,朕的心情都轻松了。”
仿佛没有留意到李瑁话语中那生硬的转折,李婉只是保持着微笑看他说下去。“父亲近几日有什么烦恼的事情吗?”
李姒拉着李瑁的手,亲昵地依偎在他的身边,关心地问。李瑁点了点头,“姒儿可听说过漠北国?”
李姒眨了眨眼,“是一个番邦小国吗?”
“算是吧……”李瑁揉了揉眉心,不知要如何向李姒解释。反倒是李婉,在听到这个名字时心头一跳——那正是她十六岁那年和亲远嫁的目的地,遂接着李瑁的话说道,“漠北国在我们的北边,靠近沙漠地带,大小不及我们的十分之一。常年风沙不断,又缺水得紧,偏因为商业繁华,颇有财力,加上其国人无论男女皆骁勇善战,所以在北边也算是一霸。”
李姒听完,一副又吃惊又好奇的模样,“姐姐懂得真多,”她说着,又向李瑁提问,“漠北国让父亲忧心了?”
还在惊讶于李婉见识之丰富的李瑁在听到李姒的提问之后总算回过神来,继续向这天真的女儿解释,“漠北虽然骁勇善战,却也不安分……”他话说到这里,便不再继续,然而无论是李姒还是李婉都已经明白这“不安分”背后的意义。不同的是,在李姒听来这不过是一种说辞,听过就忘,顶多算是自己讨好李瑁、多与他交流的一个话题;可是对李婉而言,这三个字背后将引出的是在边境的战争、是两国的和解、是……漠北王的和亲要求。“父亲既然来看姐姐,就不要说这些事情了,在姒儿看来,父亲正值壮年、我朝又国富力强,哪怕漠北那劳什子小国再不安分,父亲也能将它调教得服服帖帖。”
李姒的话语仿佛涂了蜜,甜到了李瑁的心里,父女二人免不了又是一阵逗趣。李婉靠在一旁冷眼看着,心中却不禁有些好笑——如果她没有记错,那弹丸之地的漠北国可是让李瑁服服帖帖了好一阵。但是这些并不是她可以说的,陪着李姒和李瑁演了一阵的和睦温馨后,李姒不出意外地要带着李瑁去阮氏那儿用晚膳。送走了心情愉悦的二人,李婉这才卸下了笑意盈盈的表情,微微皱着眉头想着自己的事——如今听李瑁提起,她才恍然发现原来和漠北的那场征战已经近在咫尺了,那么接下来便是漠北求亲、要世宗将李姒嫁去那沙漠之地。上一世她被困在凤华宫中探听不得消息,不知道这一场拉锯与纷争到底从何时开始、持续了多久,但是如今自己已经是多病多灾之身,是否还能入得李瑁的眼,代替李姒和亲呢?接下来的日子里,李瑁难得会来看望一次,每每都带着几分闷闷不乐的神色。在李婉的印象里,他这样的表情上一次出现还是温琰在世、自己与李瑁一起在书房里奋笔疾书时。那会儿李瑁头疼于水灾后难民的安置以及土地、粮食的分配,而此刻,哪怕他不说,李婉也能猜到是与漠北有关。可见,李氏王朝和漠北的沟通交流并不顺遂,但李婉未曾想到的是,两国的交手居然开始得如此早、情况又是如此不乐观,以至于李瑁五月的生辰也未曾大操大办,只是由阮氏带着宫妃和皇子皇女们行了叩拜之礼,又在御花园举办了一场小规模的宴会而已。李瑁甚至在饮宴刚刚过半的时候,便因为军报抵达而匆匆离席,徒留下花枝招展的宫妃们失神落魄。当然这些李婉也都是听宫人们所说,作为一个已经病了快两个月的人,她在宴席上也是可有可无的,待李瑁祝酒完毕后便告辞离场。“花奴,让轿子走慢些。”
李婉吩咐道,“难得有机会出来吹吹风。”
众人闻言,不待花奴吩咐便自觉放慢了脚步。此时夕阳刚刚挂到了西边的地平线上,却还未曾落下,温暖的橙色将世间轻轻柔柔笼罩起来,连带着心也柔软了几分。李婉静静看着从身侧掠过的景色,竟有些希望这条路永远都走不完。“是谁在那里?”
就在李婉沉浸于景色中的时候,只听得前方的宫人一声娇喝,软轿也登时停了下来。李婉定神一看,于逐渐暗下的天色间、在一条小径中,竟缓缓走来了一名身着劲装的青年,只见他脸庞清俊、神色沉稳、双眸中有与年龄不符的威严气质。“来者何人,竟敢惊扰长公主?”
宫人质问道。李婉在心中与那青年一道回答——“孟无卿。”
“臣孟无卿见过长公主。”
青年朝李婉行了个礼,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带着一阵杀伐的风。“免礼。”
李婉淡淡地说,眼中却不禁挂上了些微小的笑意。“臣无意惊扰了公主,只是奉命来向陛下传达军报,在这附近等魏公公宣召。”
孟无卿如此说着,却连李婉都不太愿意相信——哪有人传军报不直接到御前,还在御花园里逛一圈的?但既然他如此解释了,自己也无意去拆穿。这种没来由的纵容和信任李婉只能将其归结于上一世是他挡在了自己面前的缘故。“既然孟大人有要事在身,那就不打扰了。”
李婉说着,正欲吩咐宫人继续前行,却听得孟无卿开口——“虽已是五月,然而夜风寒凉,公主既然身体抱恙,还是别在这夜色中逗留太久为妙。”
他这是听到了自己刚才说的话,并在关心自己吗?李婉微微睁大了眼睛,随后点了点头,“多谢孟大人。孟大人也辛苦了。”
说完,挥挥手示意轿夫继续往昭华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