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转折,发生在三天后。这一日,赵美人来昭华宫,李婉本不欲相见,可听说她带了一人一物来,言明若李婉见到了这些,定然会愿意见她。这使得李婉蓦然想到了安宜被换信的事情,不由得正了神色,带着孟姑与花奴一道去了偏厅。赵美人正在偏厅里喝茶,神态惬意,而她身边立着的赫然便是那一日设计掉包安宜信件的宫人琼枝。“喝了那么多茶,还是长公主这儿的最合我胃口。”
瞧见李婉款款而来,赵美人不紧不慢地行了个礼,随后说道。李婉听了,露出一抹笑容,“若赵美人喜欢,稍后带些回去也是可以的。反正我这儿也没什么赏赐之物,统统是内务府一并发放,想来也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
“既然公主这么说,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赵美人毫不推脱地应了下来。“今日来见长公主一面,是因为妾的宫人捡到了一件东西,妾看起来应该是长公主不慎落下的。”
话音落下,琼枝便在赵美人的授意下将一封信递到了李婉的面前,李婉看了赵美人一眼,接过了信,拆开一看,恰是自己当初写给钟实的那一封。她抬起头看向赵美人,想要从她始终保持微笑着的表情中看出什么,但这一次她似乎是有备而来,又或者是得了谁的指点,总之整个人看起来自信满满又毫无破绽。“赵美人有心了。”
李婉收起了信,并不急着表态认领这封信,而是将它放到了手边的几案上。坐在对面的女人目光从几案重新落回到了李婉的脸上,“这后宫之中,恐怕没有人比妾还要清楚长公主的笔迹了。”
她说,“还记得几年前,若不是长公主的一封信,妾又怎么会又今日?”
她说的,是当初李婉模仿温琰笔迹,然后设计圈套让赵氏被李瑁厌弃的事情。提起此事,她眼中依稀可见不甘的情绪在慢慢扩张。“赵美人旧事从提,是想要说什么?”
李婉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冷静地看着对方。“这封信里所写的每一句,妾都牢记在心,若妾将这些内容转述给陛下听,不知他会是怎样的表情?身为公主,居然试图将手伸到朝堂,与朝臣合作,搬弄是非,将国家大事当做儿戏,为了满足一己私欲而罔顾两国之间的关系……这些罪名,妾想得是否够全面了?”
李婉听赵美人一字一句地说着,心跳骤然快了几分——当初听到是赵美人设计换信的时候,她并没有太在意,因为在李婉的眼中,赵美人不过是一个眼界狭隘的人,这封信在她手中翻不起什么大风浪来。可是今日再见赵氏,却觉得她仿佛变了一个人,居然能从李瑁最大的痛脚下手,找到自己的软肋。这一刻,李婉与其说被她的话语给惊呆了,倒不如说更加好奇站在赵美人背后指点她的人究竟是谁。见李婉并不言语,赵美人也不着急,捧起茶盏来又喝了几口,这才继续说道,“当然,妾也知道长公主并不是这般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人,说到底,都是漠北给出了一个难题。但是——长公主既然是陛下与先皇后的嫡长女,难道不应该率先为陛下分忧吗?”
“赵美人是来做说客的。”
李婉心中有些不安,面上却还是保持着镇定的笑意。“是。”
赵美人直言不讳,“其实这件事对长公主而言并不坏——毕竟你在后宫之中也没几天的好日子过了——若长公主不合作,接下来妾便会将这封信一五一十地告诉给陛下,届时陛下自己结合朝堂上诸位大人们的表现,心中自然会有判断,无论是长公主也好、那几位大人也罢,恐怕都难逃责罚。”
她说着,有些得意地看了李婉一眼,“而如果长公主能听进妾的劝告,漠北的生活虽然苦了一些,但漠北王又怎么会亏待我们李氏王朝的公主呢?妾也听说,漠北出产各色奇异的宝石、金矿,财富满钵,虽然不如南方湿润,但大漠孤烟,也是一派别样风情。到时候长公主的日子说不定更加有声有色。”
李婉听了赵美人的描述,眉头一跳,只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但眼下有人咄咄相逼,她并没有更多的时间和机会去思考。这一次,她们不仅提到了自己,还提到了帮助过自己的钟实、孟无卿甚至孟昭等人,更有甚者,可能温氏一脉那些刚刚跻身朝堂的官员们都会被包括在之内,到时若李瑁真的责怪下来,那么遭殃的就是大半的世家士族。赵美人,不仅找到了李瑁的痛点,也拿捏到了自己的七寸。直到赵美人离开,李婉也始终没有表态,但是也没有直接拒绝。这样的态度对赵氏而言已经是一种胜利了。临走前她特地走到李婉的手边,目光落在了一旁几案上的信封上,“这封信,妾暂且放在这儿了,反正这些年,妾对长公主的字早已了若指掌,若长公主真的毁了证据,妾也能让它‘起死回生’。还望长公主好好想一想。”
说完,她带着久违的得意头也不回地走了。“公主,这可如何是好?”
直到一行人走远,花奴才有些紧张、有些急切地看着李婉。“我也不知道。”
李婉叹了一口气,脑海里依旧回想着赵美人方才的每一句话,试图找出那些自己感觉错过了什么的地方。“可要去博文馆找一趟钟大人?”
花奴又问。李婉闻言,摇了摇头,“她既然看过了信,自然知道我们与钟大人关系匪浅,说不定此刻已经有人埋伏在路上或博文馆中,如果被发现,少不得又是一桩人赃俱获。”
“那……太妃那儿呢?”
花奴不肯放弃。赵太妃!李婉猛地反应过来,赵美人先前所说的关于漠北的描述,可不就是她亲口说给赵太妃听过的那些!一字一句,几乎毫无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