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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诡异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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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阿莞的房间,它像一条街道一般混乱,一条被大雪严严覆盖的街道。房间的门仍是虚掩着的,那么,一缕幽灵般的烟就会很容易从缝隙中渗入室内。借助于烟飘渺的视角,可以看到,房门背后钉着两排五厘米长的铁钉,都锈迹斑斑的了。钉子和钉子之间缠绕着许多红色塑料线,像蛛网一样交织着,好像迷宫中的道路。烟掠过红线向左手的地面上跌落。还算清洁的水泥地面因历时久远而变得坑坑洼洼,有条极为细长的裂缝从左手的墙角上垂下,一直延伸到坑洼的水泥地面上。与垂直相交构成墙角的三条直线相比,这条裂缝的形状显得极为生动,曲曲折折,复杂多变。它在门后的一块空地上形成一个大致约120度的弧,由墙角直插门右手窗下的那张棕色写字台。写字台倒梯形的桌脚正好将它的未端牢牢压住。裂缝在延伸中串连了几十个地上的小坑,它自身的宽度也随着所遇小坑的大小而变化。深黑色的泥垢已将裂缝的空隙全部填满。烟沿着裂缝蜿蜒的方向飘动,中途被门下缝隙漏进的风吹动,飘向右手窗下的写字台。这种涂着一层棕色清漆的杨木写字台的式样还算新颖。它有三个抽屉和两个小柜。现在,抽屉和小柜的门都打开着,里面都空空如也,只是在右侧的小柜里留着一枚小小的白色樟脑丸和一张丝袜上的彩色包装卡。烟沿着写字台圆滑的边缘向上攀升,达到了桌面平齐的高度。与桌面垂直相交的是那扇被两片红色天鹅绒窗帘严严遮住的窗。窗外的光线还很强烈,因此它将红窗帘映得十分鲜亮,如同一匹锦缎。可以清晰地看到,窗帘上布满了一种复杂的几何图形,它的基本结构就是不断交叉和分岔。桌面也被滤过窗帘的红光照得深红一片。贴着它看,红台面上布满了绒毛一样细密的尘埃,还有无数只尘埃般大小的青翅小虫的尸体,中间夹杂着几只蚊子,几只苍蝇和椭圆形小甲虫的尸体。也有光滑洁净的地方,都成极为标准的长方形,长和宽之比接近黄金分割。桌角上放着一本油渍斑斑的色情杂志。杂志边缘的部分油渍已经长出绿中夹白的霉斑了。烟继续向前飘去。飘过两米的距离后,它遇到了一只檀色的衣橱的阻挡,衣橱的门紧闭着,连接它和橱身的铰链闪闪发光,铜制的条形门把手则长满了绿斑,黯淡无光。因为衣橱过于高大,烟难以攀升,便坠落着由右向左飘动,中途,又受到了几只旅行包和行囊的阻挡。烟便裹住了这些立方体和扁球状物。有极细的一缕烟越过障碍飘到了左边靠床的方桌了。方桌也挨着一个电源插座。一部线条流畅的蓝色手机正在充电。镶嵌在手机外盖上的一圈扇形小灯不断地发出或红或绿或蓝的光,交替闪烁,节奏乏味。手机置于方桌的边缘,它与方桌靠床的边成45度角。极少的烟能掠过那张一端贴着左墙的单人木床。主要阻碍并非来自于床铺本身。床不是那种由粗大木料拼出的老式样的那种。它由细榆木和胶合板制成。倚着左墙的那端挡板稍高些,两边笔直,上端制成了一个半圆形的弧;对着右墙的那端挡板很低了,两边却耸着一对木刻的立柱饰物,都是八角立锥上立着一只镂着漩涡形花纹的球形体。主要阻碍来自于垂在床上方的鹅黄色蚊帐。蚊帐挂得很高,其顶端距铺面大约3米。几十条水波样的花纹交织在蚊帐的表面上,也构成了错案复杂的图案。这种蚊帐式样是仿欧式的,不是方形的那种,它呈上窄下宽的圆锥形。蚊帐下的铺面仍铺着一张竹席,篾青色。竹席编得相当致密,交错的竹蔑一顺朝上一顺朝下,间隔成一片。若凝目细视,必令人眼花缭乱。只有最后的一缕悠悠的青烟绕过高高的衣橱顶和堆积的行李,来到床后面上方的空间。它唯一阻碍是一只花斑蜘蛛织出的六角形的网。这张网是于失足女阿莞头顶的墙角上,坠满了灰尘和蚊虫苍蝇的躯骸。那只花斑蜘蛛受到了烟的刺激,慢悠悠地向网的边缘爬去。烟沉到了阿莞的耳际,她正神情木然地对着妆镜台上破裂的镜子化妆。镜子的裂缝较之地面的裂缝弧度要小得多,因此显得更加平直。裂缝一共有两条,一条高一点,缝口很小,刀划出来的一般;另一条低一点,缝口略为开张,上片与下片之间有5毫米大小的距离,两条缝相交于镜框右侧约三分之二高度的位置上。那个位置上还有一枚突出的小钉斜锁住这摇摇欲坠的断片。两条缝的交角接近30度。被两条裂缝分成三分的镜面显然不是平整的,整个镜面的上端和下端两块大致还能保持在同一个平面上。而中间的那一块在上部稍稍有些突出,在下部则稍稍有些后陷,因此与镜面极为不协调。它将整个镜像弄得略为支离,就显得不和谐,不真实了。阿莞身后的所有背景,门,写字台,衣橱,方桌和床都被倒置着映入镜中,被天鹅绒窗帘透出的红光和若有若无的烟所笼罩,凝固不动,好像一匹彩灯下的蜀锦上的花纹和图案,随时产生奇异的变幻。阿莞的脸大部分居于镜子中间的断片上。这大部分是指从眼睑到嘴唇之间的部分。假如她稍一抬头,她的眼睛便被上一条裂缝所分割,并发生小小的一点错位,瞳孔不能咬合成一个完整的圆;假如她稍一低头,她的嘴便被下一条裂缝所分割。错位感更严重。她的上嘴唇便会有两重像,都叠加在下唇上,荒诞万分。另外,镜面上还有过多的唇印妨碍着阿莞的妆扮。它们都比阿莞的唇要小,扁圆形,一共十八个。其颜色不再鲜红,因为沾着过多灰尘而变得有些黑。阿莞只是擦去了镜面中央那些明显妨碍化妆的几个唇印,对于其它的则置之不理。因此,从正面看去,凭空中仿佛生出了无数张迷人的樱桃小口,它们长在了门上,衣橱上,蚊帐上甚至阿莞的头发上、耳朵上和下巴上。阿莞的脸刚刚用温水仔细洗涤过,还未来得及上妆。她的下巴很尖,腮部两则的咬嚼肌略为隆出。她的肤色呈灰黄色,缺乏水份和光泽,两颊深陷,颧骨高耸。她的眼圈很黑,眼睑稍有浮肿,同时,眼球上还布满了红色的血丝,眼眸相当无精打采。阿莞的眼此刻正目不转睛地打量着镜中倒映着的屋子。它们带着疲惫的怕惑扫视着镜面上扭曲的每一个角落,用回忆与推理不断与之参照。这使得阿莞花费了近一个小时用来对镜发愣,她从左到右从右到左依次进行清点,力图从回忆中找出不恰当的蛛丝马迹。右手的床和桌,左手的写字台、窗户和衣橱,没有丝毫不对劲嘛!……阿莞发愣到最后连自己都感到了荒唐和可笑。最近的精神状态实在是太恍惚太糟糕了,连自己朝夕相伴的小屋、自己的家都令自己感到陌生、迷惑和不可思议,足可见糟糕程度了。或许真得需要去看看心理医生了!……但愿今晚去那家夜总会的最后一次不再是场吓人的折磨!更令阿莞感到沮丧的却是她自己的脸色。当她将目光从身后的背景认真地投到自己的脸上时,更大的恐慌袭击了她。她立即低下了头,简直没有勇气再抬头看自己第二眼。这时,一缕烟正绕过她亚麻色的长发和细长的脖子向她肩下沉去。她的肩不宽,很圆,两肩之间的蝴蝶骨高高突出。她上身穿着一件海蓝色紧身绒线背心。阿莞的两条胳膊不算白晰,但骨肉丰满、圆滚,曲着支撑在妆镜台上,使得后背肩胛骨也高突出来,将绒线背心绷成了一个“U”型的小谷。她修长的十指尖端盖着十片修剪得极到位的椭圆指甲。为了与蓝衣相配,指甲上已涂出了海蓝色饰的浪花彩甲。阿莞的下身穿着一条紧身的黑色皮裤,并非真皮,人造革的那种。皮裤因阿莞的端坐而收得很紧,紧绷着并在不同角度反射了光线。这些有弧度的光线将阿莞球状的臀和宽圆柱状的大腿以及细长圆柱花瓶状的小腿勾勒得十分到位。在小腹与大腿内侧交合处,皮裤又绷出了一个两则边内曲的三角形。身体各端还算饱满的诸种形状令阿莞找回许多自信。她再度抬起头,双眼平视镜中枯槁的面容。你这样子,怎么这么憔悴,要死了一样!阿莞想起今天上午那个老乡领班对她说的话,心里不寒而栗。她想,是啊,这样子难怪她要骂我!那个高瘦的姑娘还对我说什么来着!……阿莞开始了对午睡之前的事进行回忆。有一点非常清楚,她本打算尽快离开这个城市的,因为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嘛!但某种不知名的原因阻止了她的离走,至少是推迟了她的计划。没有人出面拦过她,那么,问题一定出在自己的身上,自己的脑子里。难道是自己对这城市恋恋不舍?太滑稽了吧,不太可能,太不可能!这城市带给了她一些钱和一大堆的耻辱,其它什么珍贵的东西都没有。阿莞开始往脸上搽一层薄薄的隔离霜。粉白色的隔离霜效果很好,一下子掩去了她脸上些许的斑点和细小的皱纹。阿莞搽完霜之后轻柔地搓揉着脸颊。她将脸搓的有点热,很舒服。那么,我为什么还不走呢,怎么突然想到午觉一睡就来化妆呢?……阿莞计算着近几天来的时间:前天,在夜总会里碰上了流氓斗殴,没做事就回家了,回家倒头就睡,做了一个梦,昨天,在包厢里碰上了老板和一个神秘中年人聊天,听了不该听的话,受了很大惊吓,也没做事就回家了。回家倒头就睡,又做了一个梦。今天上午……的确是今天上午吧?好像隔了几天一样!今天上午不是去找领班来着?她跟我说……阿莞拧开一只扁圆玻璃盒上的紫色塑料盖。这是一款麦芽白粉底,有一股清幽的香气。她用一只白毛小刷蘸着粉,轻轻地往脸上扫。她的脸渐渐变得更白。她跟我说小彤的事,还跟我说……你先别急着走,领班说,你究竟是怎么勾引上老板的,他竟跟我说一定要见见你!无论如何也要见见你!他还说他这几天遇上麻烦了,只有你能帮帮他!——嘿,怪了,老板是什么人?他可是有通天本事的人。他要你帮什么忙,他又不缺女人!……是啊,老板要干我干嘛,要我帮什么忙?难道是为昨晚的事?……你最好还是找他一趟,你知道,在这城市里,他想找谁是绝无可能找不到的!他不会吃了你的……阿莞虽仍心存疑惑,但她总算已把眼前的谜团给解开了:我化妆原本是为了下午去见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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