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她失去了理智一般的,两手摇着江阙的双臂,“可是,他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他说过他要与我逍遥人间的……”不觉间,她竟然有泪落。然而,江阙听到她的这一番话,突然觉得心口一痛,纠结了一下,说出了他悔恨终生的谎言。“师妹,可是秋公子他已经不在了,为了救我,他早就化作了这水木宫里的桃梨,这把古琴,就是他让我留给你的。”
他对她说话,第一次那么冰冷,因为,他爱他的师妹木叶。他想陪伴着她,哪怕只有一朝一夕。“可是,我不相信……”木叶两眼空空茫茫,她推开江阙,一下跑开。第二年的梨花烂漫,木叶坐在水木宫的小溪旁,望着溪水出了神。漫天分散的梨花落在她的身上,格外清美。然而,她的眼神却是冷冷清清,容不得天地间的任何一物,她目光落在月溪潺潺流动的溪水上,一动不动。“久闻姑娘佳酿梨醉饮堪比仙露,在下慕名而来,只为一品梨醉之酿,不知姑娘,可否赏脸啊?”
一名男子清澈的声音响起。在轻舞的梨花之间,一袭白衫、面容清秀的年轻男子走来,步履轻缓,停在木叶的身后莫约两步的距离。“公子请回吧,木叶今日心情不佳,恐怕要扫了公子的雅兴。”
说话间,没有看来人,就连目光都不曾移动半分。不过,她心中却徒生一丝愕然,这男子的声音,竟有几分熟悉,温和轻柔,就像当年的君照一样。彼时,又有一人缓步走来,手中拿着一件女子的青衫。此人目光冷冽,眉间英气逼人,所到之处,仿佛那一方乾坤都他我独尊。没错,此人正是江阙,死而复生的江阙。“师妹,天有些凉了,回去吧。”
然而江阙看到眼前的男子,不免为之一震。“你是……”眼前的男子,分明就是那日把桐木琴交给他,让他转告自己对木叶一番话的人。他不得不承认,那日他没有对自己的师妹说实话。一年前,南君照回到水木宫时,木叶还在客栈,读过他留下的书信失了神。他沿途施下阻挠木叶的屏障,为的是让她晚些回到水木宫,然而,他又希望快一些看到她。五年的朝夕相伴,竟让他觉得与她分开一刻都仿若失了魂。千年流光,哪怕他的本源是上古神树,灵力也会被消磨掉。他在水木宫做了树妖,只是一只树妖。然而,他要倾尽所能去救一个人,木叶心中念念难忘,日夜守着的那个人。用自己的修为去助一个起死回生,对于一个妖怪来说,是莫大的忌讳。但是这一切,都来不及告诉她。或者说,他不肯定的,是自己在木叶的心目中,到底占了什么样的位置。他匆匆回到水木宫,救回江阙之后,用他寄身的梧桐树的灵力化作一把古琴,在琴上写下“秋心暖意”四字。对君照的话将信将疑,自己死而复生的困惑也一直笼罩在心底。转眼,只见君照拂袖而去,须臾间凭空消失在他眼前。他感到一阵莫名的窒息,如若是凡人,怎有这样凭空消失的能力,加上他复活之后看到的人只有南君照。这一刻,他相信了他说的话。师妹回来,看到君照不在,师妹失了魂,江阙的心隐隐作痛。他承认,他是爱他的师妹的,也承认,他是自私的。他不想让木叶离开他,也不想她伤心难过。南君照到底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他甚至不想去相信君照会回来,他不想让师妹一直活在对故人的惦念之中,黯然销魂。他死去的那几年,想必师妹一定很难过很憔悴,以至于现在的她,失尽了当年欢脱天真的模样。爱一个人,强烈却又自私,这一切,他都承认。江阙告诉木叶,君照再也不回来了。然而,她却不相信,她,一直在执着地在原来的地方等着他。往昔千般,今且在目;过日斟酒,梨醉之酿,踏雪而来,为我而酌;至今事故,我仍在此,酿梨藏酒,候你而归。木叶在想,要是君照还不来,她一定也会等下去的,哪怕他永远不会回来了。听到江阙的声音,她终于回了神。她起身而转,先看到的确实先前约酒的男子。是君照么……只是长得很像罢了,师兄说他不会回来了,虽然她不知道她哪里来的执念苦苦等着。“公子,长得真像木叶的一位故人啊。”
她对他说,眼神迷离。“在下南君照,又名南钟鼓,是这方圆几百里水木宫的宫主。”
他的语气轻柔如水。没错,他确实是君照,风华仍在,笑靥明晰。那一刻,她轻轻拥住他。凄苦的等待,纵有千言万语,可是等见到朝思暮想之人后,觉得什么话都是多余的。是以,她只在他的耳边轻语:“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所以我在等。”
“我当然会回来。”
月上柳梢头时候,小席之上,坐着木叶和南君照,还有江阙。没有美酒,亦没有佳肴,甚至连一碟小菜都没有,只有残盏几盅。终于,还是江阙先开了口。“木叶师妹,师兄不是成心骗你。那日看你甚是悲伤,师兄实在不忍。本想这样你会看开,谁知你竟得这般执拗,索性这君照也回来了……师兄我,实在有愧。不过师兄倒是真心感谢秋公子,还我之魂,又照顾了师妹那么多年。”
说罢,作了一个揖。内心却为自己没把实情告诉木叶的事情自责。君照淡淡一笑,说:“师兄不用客气,君照只不过是想圆木叶的夙愿罢了。奈何修为尚浅,直至一年前才能助你回生啊……”“师妹,既然君照已回,你有什么打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