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膳房当了好几年的差，孙婆子别的本事没练就，挥舞藤条抽人的本领却驾轻就熟，力度拿捏很有章法。头几下，她实打实的用足了劲，接下来便雷声大雨点小，看似一下重似一下，实则并不然。当然，孙婆子绝非动了善念，她不过是怕闹出人命祸及自身。好在惠娘也不愿因小失大执意要取云姝之命，在孙婆子抽了七八鞭后便不耐地喝了停。这次清查细作，流光苑除去云姝之外惠娘还另有收获。另一个是点到名时主动跪下交待的，不是别人，正是先前被云姝之血溅到脸上四处蹦哒疯跑的那丫鬟。她供出尹千华，说是受了尹千华身边的萏菡收买，并说尹千华也对云姝持有怀疑，让她多加留心云姝的一举一动，尤其让她严密注视云姝和玄月的私下交谈。“她倒好心。”

当着一院的人，惠娘强自镇定，用若无其事的语气道：“她是恐那贱婢对小姐下手伤到小姐么？小姐的安危哪里就轮得到她来献假殷勤？”

惠娘命孙婆子等将云姝并那丫鬟押往松柏堂，又命众人散了，她回房让小丫鬟沏了杯茶，压压惊。玄月非将军之女一事，她左想右想，尹千华也断无可能猜到。只是做贼心虚者心态使然，有个风吹草动便免不了疑神疑鬼，暗自心惊。云姝被当成细作押往松柏堂，最高兴的莫过于疏桐，她迫不及待跑去从前住的屋子里收拾起云姝的衣物。“好歹你等小姐回来发了话再收拾不迟。”

菱香追着疏桐撵来，劝阻道：“我这是为着你好，万一云姝最后没事被放了回来，小姐到时怪责于你可怎生是好？”

疏桐“啐”了口，推开她，昂着下巴道：“论起来，咱俩相处的时间远比你和她要长。我竟不知她给你喂了什么迷魂药，你偏向着她，半分也不向着我。”

“我的好妹妹，咱俩一屋住着时，我事事让着你想着你，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我要不向着你，便任由你将她之物搬了出去。我这不是怕她没事最后你落个没脸么？”

“我知道你是个有脸的。”

疏桐冷笑，一把推开她，执意收拾起云姝之物，嘴里还不忘讥讽菱香，“别打量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以为她救过小姐，小姐定会厚待于她。想讨好巴结她，顺带让小姐也高看你一眼，日后好带着你俩一块嫁出府去。”

又道：“想等着开脸做姨娘，哼，也别拿别人当傻子，打量谁不知道呢！”

“疏桐！”

菱香急极、羞极，脚一跺，欲甩手出屋，走到门边又顿住。扭头，她咬咬唇，道：“你别总揣着你那点心思来度量别人，我几时有过要跟着小姐出嫁的念头？”

“没有你急什么眼？”

疏桐回眸，上下扫眼菱香，不屑地轻嗤一声，“不要怪妹妹我说实话，就姐姐这姿色将来也就配个小厮一辈子为奴吃苦的命。”

回过头，她又补上一句：“别不知天高地厚。”

疏桐仗着生得有几分好颜色，且惠娘待她也与别人不同些，一直以来她便在菱香她们几个跟前有些骄纵蛮横，这也是菱香跟她处不好的原因。菱香让她数落得捂脸跑了。收拾好云姝之物，疏桐扯起床上垫单打了个包，挽在胳膊上出来。迎面匆匆走来一小丫鬟，见到她，小丫鬟加快步子紧走了几步。“疏桐姐姐，惠嬷嬷在房里等你，快随我去。”

“可知唤我何事？”

疏桐隐露喜色，顺手将包袱递给小丫鬟，想想，又拿了回来依旧挂在胳膊上。“不知道。”

小丫鬟摇头。疏桐心里想着必是让她做回大丫鬟这事，小姐事事都遵从惠娘，眼下云姝既为细作断没有再回来的道理。心里高兴，脚步也就格外轻快，不多时便到了惠娘房里。惠娘见疏桐手里挽着包袱，眉梢不易察觉吊起。做为玄月将来进宫后讨好君王的助力，不必太聪明，聪明的易背主起反心；但太过沉不住气，也易坏事。转念想到疏桐尚年幼，慢慢教导便是，她那吊起的眉梢方才落下。“惠姑姑。”

疏桐并未注意到惠娘面部表情变化，屈膝行了礼，她语意轻快地道：“姑姑唤我何事尽管吩咐。”

“坐下说话。”

惠娘颌首示意她坐下，“小姐落水那日你可曾跟了去？想好再回答。”

疏桐沾到椅子还未坐稳，听她问这话身子略往上提了提。想起身，顿会，又坐下。眼望惠娘，面上带着几分犹疑。惠娘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笑。“小姐不让跟着，但我偷偷……跟了去。”

惠娘点头，“你不放心，故而跟了去，很好。小姐是怎么落水的，可有瞧见？”

这回疏桐答得很快，“小姐是被人推下水的，我因离得远，那人什么模样瞧不真切，只瞧见那人推小姐下水后又跳下去救小姐。”

“既如此，你为何早些天不说？”

疏桐吱唔答不上来。“可是因为离得远，只恍惚瞧见好像有人推小姐下水，并不十分确定，所以不敢妄言，是这样么？”

是，还是不是……疏桐目不转睛看着惠娘，见惠娘面色平和，眸中带笑，她放下心来。“是，当日夫人震怒，我心中害怕，没人问起也就不敢说。”

“不必害怕，事实是怎样不管到了哪，在谁跟前，你都只管照实说便是。记住了？”

“嗯。”

疏桐重重一点头，“记住了。不论谁来问，我定照实回答。”

倒不是个笨得紧的，稍加点拨便能领会其意，惠娘起身带了她往松柏堂去。各院揪出的可疑之人已尽皆押送到松柏堂，多为男丁，冷定宕与蒋先生正在逐一提审排查。惠娘让守在门外的长随进去禀告冷定宕，说自己有事求见。“唤她进来。”

里面传出冷定宕的声音。惠娘领着疏桐入内，落落大方地冲冷定宕施了一礼，随后将疏桐往前推了一把，不慌不忙说道：“老爷，这婢子名唤疏桐，原是小姐房里的大丫鬟。小姐落水那日……故一直到今日方敢说出心中疑虑，个中曲折，还请老爷明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