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闵氏稳住心神，想挤个笑脸，挤出来却比哭还难看。兼之她说话素来不柔和，几句好话说下来非但没能消减贺氏心中怒火，反火上加油，令贺氏更为恼怒。“这茶不错。”

闵氏重落座后有意找话缓解尴尬气氛。“我们府里能有什么好茶。”

贺氏面上带笑，眼神却是冷的，话里也带着刺，“哪比得上手握一方重兵的将军府。”

贺氏言下之意是指随国公如今赋闲在家，比不得在野的大将军天恩浩荡。五前年，随国公携家小护送其父老国公的灵柩回乡安葬。孝期满后老太君身体又时不时抱恙，随国公索性上表请求暂居南阳郡奉养老太君。虽说随国公现今不在朝中任职，可当今皇后娘娘是随国公的小姨子，不说南阳郡，放眼整个大离王朝也无人敢小觑随国公府的人。贺氏心下极不满闵氏在玄月掌掴自己后，身为母亲没有放低十足的姿态令自己挽回点颜面，这才故意拿话讥讽闵氏，意指闵氏小觑赋闲在家的国公爷。玄月坦然静坐一旁，面上没有半分不安之色。她未到之前，闵氏与贺氏相谈甚欢。在南阳郡闵氏能看得上眼也能聊到一处的人唯有贺氏。闵氏和贺氏未出阁前就有过几面交情，只是从前交情并不深，两人娘家同在天子脚下，闵氏是冷定宕上京任职时其父将她许配给的冷定宕。闵氏极不喜南阳郡的风土人情，嫌边塞之地不及京城繁华，也瞧不上这边的贵妇。但她却喜欢人前露脸，尤其爱出席随国公府的宴会，她与贺氏都好在人前拿捏京城贵妇的架子，总不自觉的将自个凌驾于他人之上。一直以来闵氏与贺氏相互间惺惺相惜，两人一个是随夫告老还乡，一个是随夫嫁来此地。每每在宴席上两人畅聊起京城的日子及共同相识的旧友，总能引来席上羡艳的目光，成为众人焦点。玄月没来前她俩聊着聊着就聊到儿女上，闵氏向来心高气傲，她早有与贺氏结儿女亲家的想法。只是随国公身份高出大将军，她不愿先开口，恐贺氏不愿惹来耻笑。今儿是贺氏率先提及结亲，还道会修书让人送进宫给皇后娘娘，让皇后娘娘出面请皇上给罗敬轩赐婚。闵氏大喜过望，这才使人忙忙去寻玄月，何曾想玄月一来竟惹出这等事？眼见贺氏言语疏离，迟迟不再提联姻一事，她坐不住了，遂起了回府找冷定宕商议的念头。她正要告辞，有丫鬟隔帘传话，说老太君打发人前来递话。贺氏命唤进来。来的是老太君身边的管事婆子，她告知今年的菊花宴停办。“好好儿的为何不办？”

贺氏惊讶。“是啊，连着两年一直办着的，为何取消不办了？”

闵氏也问。那婆子低眉道：“菊园的婆子没留神，满园菊花让猫儿给糟践了。”

“反了天了！”

贺氏怒而起身，瞪着那婆子疾言厉色道：“一个个都没了规矩，真当我随国公府是没上没下之地么？传我的话，将那眼里没有主子不用心当差的混账东西拖下去，杖责五十，打死了事！”

她话里含沙射影语带双关，闵氏愈发没脸坐下去。她起身告辞，贺氏并没强留她，敷衍几句便命人送客。闵氏打发贴身婢女柳眉去叫尹千华母女，尹千华随同闵氏来到国公府后，陪着贺氏坐了会，因见贺氏言谈间待自己较冷漠，便识趣地带了阿窝说是四处走动走动，实则去了客房歇息。尹千华听柳眉说要打道回府，眉梢一扬，命人牵来阿窝。之后走到半道，她忽捧腹佯装身体不适，让柳眉告知闵氏，她旧疾犯了，需静卧，稍时待好些她自行转去。闵氏并不多言，自带了玄月和跟随自己的下人离府而去。乘车回将军府的路上，闵氏想想，忍不住说玄月，“便是瞧见有蚊子叮她，你出言提醒一声便是，怎能动手……委实没规矩，倒怨不得她生气。”

玄月心里得意，面上装委屈，微撅了嘴道：“母亲有所不知，女儿是替母亲不愤，母亲还只管怨责女儿。”

“替我不愤？”

闵氏眉眼一沉，“这话怎说？”

玄月道：“女儿在罗府闲逛，无意听到几个下人嚼舌，说她们家夫人背后笑话母亲生不出儿子，迟早会被我爹冷落。”

闵氏大怒，面色变了又变，最后咬牙切齿道：“她自己府上一团烂糟事，还有闲情说别人。打量我不知道国公爷宠爱徐姨娘呢，平素仗着皇后娘娘装腔作势我不与她计较，她倒拿我当软柿子了。”

“所以女儿为替母亲出气才赏她一巴掌。”

“做得好。”

闵氏气乎乎地道：“国公府又如何？你爹爹是镇南大将军，咱们原也不必怕她。”

玄月似笑非笑望向闵氏，“母亲说得是，父亲是镇南大将军，他日立了赫赫战功，没准有朝一日皇上一高兴，也能封父亲个国公爷呢。”

“这话可不能胡说！传到皇上耳里你爹爹便成了有野心的贼子。”

闵氏气愤之下理智尚存，忙出言警醒玄月。“女儿省得。这不是在母亲跟前说说么。”

母女二人回府后，闵氏本想带玄月一块去见冷定宕，又恐冷定宕不分青红皂白训斥玄月，遂嘱她先回自己院里。玄月与暮雪行至垂花门外，撞上惠娘和疏桐。见疏桐一脸死灰，玄月心情好顺嘴问出了何事。“没事。”

惠娘道：“我说了她两句，就做出这般死相样子。”

惠娘有心将云姝之事瞒个两三日，想着待冷定宕将云姝发落后再告诉玄月，这会说疏桐的事必定扯出云姝，是以她避而不谈。可惠娘没想到疏桐会偷偷跑去找玄月，在她找人套车送疏桐去庄上时疏桐突然转身跑了。“小姐。”

疏桐一路奔去玄月房里，进屋就给玄月跪下了，她一路跪行至玄月跟前，拽着玄月裙角苦苦哀求，“奴婢不想离开小姐，小姐救救奴婢吧，奴婢愿为小姐当牛做马，只求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