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夏带着追风采完莲叶，提着箩筐和镰刀，进到竹林往回走的时候，忽然听到竹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还没来得及查看，竹林的叶子忽而被什么东西猛的一震，枯黄的竹叶，秫秫地往下落，竹叶铺了一地。追风神色警惕，将宁夏护在身后，长剑拔出，剑指传来声响的方向。“嗷呜……！！”

灰狼熟悉的叫声，隔着不远层层密密的竹林里传来。“是灰狼。”

宁夏快步走了过去。没一会儿，在一处竹子稀疏的地方，看到灰狼熟悉的身影。与灰狼形成对峙，剑拔弩张的是……黑狼？“黑狼？…”宁夏看着一人一狼对峙的场面，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你们两个这是？”

灰狼冲着宁夏呜呜地叫，又冲着黑狼的方向龇着锋利的獠牙，好像有些狂躁。顶着一头乱糟糟黑发，像只兽人一般，四肢落地，腰背弓起，学着灰狼龇牙，蹬着猩红眼睛的黑狼，丝毫没有褪去之意。一狼一人像仇人一般，巡视着对方，似乎在等候时机，将对方一击毙命。宁夏的到来，没有换来黑狼的一个正脸。灰狼还扭头冲着宁夏呜呜地叫了几声，语气似凶似恶的。在灰狼转头的一瞬间，黑狼突然一跃而起，张牙舞爪，速度飞快，朝着灰狼扑了过去。“住手！黑狼！”

话音未落，一人一狼便扭打了起来。显然，两个家伙都把对方当成了同类，且还是劲敌。一个是在这住了七八年的灰狼，一个是昨天才住进来的黑狼……灰狼是警惕，黑狼则更像是，要宣誓地盘主权一般，两个家伙像是要分出个胜负，弱肉强食，成王败寇。这是宁夏没有想到的。见黑狼不听她的话，宁夏只得冲灰狼喊，“小灰，回来！”

幸而，灰狼还听主人的话，见宁夏喊，便没有跟黑狼恋战，一个空隙间，便脱身出来。就怎么一会儿功夫，灰狼脑门上的毛，被啃秃了一块，脑门上还溢着血，后腿似乎夜受了伤，一瘸一拐地朝着宁夏跑来。黑狼还要追过来撕咬，目光凶厉，被宁夏呵斥了回去，蹲在地上，喉咙里还发出野兽低呜的嘶吼声，听着令人毛骨耸立。宁夏心疼地将灰狼抱住。灰狼已经八岁多了，已经是老狼了，身体也大不如从前。狼的生命一般在九岁到十二岁，普通的狼只有九岁，野狼最多十二岁。灰狼是被凌安一手养大的，算是家养，比不上深林里野狼强壮，近一年老得越发明显，也不好动了，吃饱了就躺在院子里晒太阳，有时候还会在后院竹林里转悠……宁夏都还没想好怎么安排黑狼，就怎么一天的功夫，两个家伙就打了起来。让她心惊的是黑狼的凶残狠戾……灰狼趴在宁夏的腿边，呜呜地叫着，委屈地蹭了蹭她的小腿。宁夏安抚地摸了摸它背脊上的毛，原本灰色的毛发，已经蜕变成了灰黄色，也不如从前那般光滑顺溜了。宁夏又心疼又气，抬眼瞪着对边蹲立着的黑狼。黑狼对上宁夏凶怒的眼睛，红红的眼眸，缩了缩，原本狠戾的模样，变得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他嘴里还含着灰狼的毛发，嘴巴染了血，即便神色再无辜，也难以掩盖方才表现出来的狠戾。“追风，你先把小灰抱回去上药，处理一下伤口。”

宁夏安抚好灰狼后，便让追风将灰狼抱回去。追风看了看黑狼，犹豫了一下。像是在思索黑狼的危险层度。宁夏又道，“放心，他伤不到我。”

追风这才点头，将受伤的灰狼抱起，往院子回去。黑狼见追风将灰狼带走了后，扭头看向宁夏，藏在乱糟糟头发下的表情，有些茫然无措。“你走吧。”

宁夏看着他说。他身上带着的野性，方才她看得一清二楚，不听话，行事全看自己，这样的危险因子，不合适留在这。有一就有二。“我之前只是答应过你，还你自由，没有要将没留在身边的意思，现在事情结束了，威胁你的人也被除掉，所以你现在可以走了。”

宁夏说。她之前确实是这个意思，没想过要把人留在自己身边，也没有应允这些。至于他要去哪里，何去何从，这些不是她该想的。一个跟在土匪身边，作恶多端的半兽人，宁夏没指望他心底有多纯善，观念意识又是怎样。宁夏顿了顿，像是想到什么，在黑狼红红的眼睛视线下，又说道，“你若是喜欢水果，我送你几袋。”

黑狼瞪着红红的眼睛望着宁夏，听着她的话，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在宁夏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转身，速度极快，只听到几声竹子碰撞的声音，黑狼的身影，消失在了面前。那离开的方向，好像是往山上去了……宁夏愣了愣，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垂眸思索。黑狼刚刚露出的表情是……委屈了？宁夏想了半天，也没能想明白黑狼在委屈什么。毕竟狼是他打的，手也是他先动的，喊也是他不听的……灰狼脑袋上被咬的伤不重，刮掉了点皮，所以流了点血，找凌云拿点止血药敷了一下，就没什么大碍。只是脑门上缺了块毛，光秃秃的，影响了美观，倒也无伤大雅。严重的是后腿在扭打的时候，折断了，被凌云用木板固定夹了起来，此后几个月，都需要夹着木板，等骨头长好了，才能拆下来。凌安抱着灰狼，心疼了一晚上。不只宁夏知道灰狼到了迟暮之年，小凌安也能感觉到灰狼正在慢慢流逝的生命。凌安对灰狼是真的有着很深的一份情感在里头，这次灰狼受了伤，越发的不爱动弹了，黏答答地趴在自己的窝里，哪里也不去了，凌安越发的小心照养着。黑狼的离开，没有给小院掀起一丝波澜，来的快，走的也快。……接下来的两日生了些怪异。娘亲这两日开始爱答不理他爹，他爹跟个木头一样，想哄娘亲，又不会哄。娘亲生他爹前几天不搭理她的气了。前边是他爹闹别扭，娘亲哄着，好吃好喝的，娘亲开心，还能其乐融融。后边这两天，娘亲生气了，别说好吃的了，整个院子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里。原因是娘亲生气了！而他爹还不会哄人！小书房里——趁着他爹出去的功夫，围坐在一块看书学习的兄弟三人，凌云、凌天、凌安，开始交头接耳起来。“娘亲在生什么气？”

凌安叹了口气，小声问。这两天有些难熬，娘亲都不爱说话了，也不搭理他爹，娘亲不高兴，他爹也不高兴，他爹不高兴大家伙都跟着倒霉……“生爹的气。”

凌天严肃地皱着眉头。“四哥你这不是废话吗？我当然知道娘亲生爹的气，我是问为什么生爹的气。”

凌安拍了拍凌天的肩，严肃地回道。凌天皱着眉头，思索片刻道，“因为爹前几天不理娘亲？然后娘亲生气了？”

“不可能，肯定是爹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儿惹娘亲生气了！”

凌安煞有其事地边说边点头。凌云放下手中的毛笔，看了两个凑在一块的脑袋，叹了口气，说道，“我们就别管了，这是爹和娘亲的事儿，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

“三哥，你这话我要不高兴了，娘亲和爹的事不就是我们的事吗？万一娘亲生气不要爹了，那岂不也不要我们了……”凌安边说着，还煞有其事地摇头晃脑，似乎已经想到了那个惨状，表情也跟着皱了起来。凌云愣了愣，“不会的……”凌天直接把话茬接过来，“当然不会，娘亲不要爹了，也不会不要咱！”

“咳……”凌云低咳了一声，埋头低下，沉默不语。“是吗？你还挺得意的。”

低沉的声音，听不出喜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