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里温念秋对我的态度并没有任何不同,尽管我猜她一定在我房间的垃圾桶里看到了我扔掉的那支英国钢笔。而她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隐藏自己最真实的喜怒哀乐,每天都陪在池建军身边扮演懂事又有出息的大女儿,在超市里忙前忙后,惹来不少邻居夸赞。相比而言,我却显得像一个略微叛逆的小孩儿。就连陈宵林也来问我:“我发现,你姐从国外回来之后这气质真不一样,她是不是在英国拿了绿卡,傍上大款老外了?”
这晚我被他叫出家门,我们俩坐在巷子下坡小路的铁栏上喝汽水。陈宵林,他家就住在这片区前街的回迁新楼房里,他是那种典型的留守儿童,大概小学五年级,他父母就去俄罗斯做生意,常年不在他身边,他只和他奶奶两个人生活。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上幼儿园,小学,初中,后来上了高中,他学理科,我学文科,长大后的我们渐渐建立了自己的世界,他学会抽烟喝酒偶尔打架,没完没了的谈恋爱,而我们的关系也从小时候的打打闹闹,变成现在见面打个招呼而已。他用肩膀撞了我一下,说:“问你呢?”
“你对她很感兴趣吗?”
他哼笑一声:“我随便问问嘛,就是大家都传你姐在国外这几年飞黄腾达了。”
“她飞黄腾达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你给我分析看看。”
我认真地问。陈宵林琢磨一番,认真地回答:“冰山美人不会让你占一分钱的便宜。”
我仰头喝下一大口汽水,狠狠打了一个嗝:“我也这么想的。”
陈宵林立即用玩世不恭地语气说:“但是我能。”
“你能什么?”
我问。“大哥以后有钱肯定让你占便宜呗。”
他嬉笑着说。“无聊。”
我白他一眼。我侧过脸看着他的眼睛,不得不说长大后的陈宵林变得越来越好看,清瘦直挺的高个子,风吹过他的黑衬衫我甚至闻到一股奇特的清香,我怔忡了一会儿,问道:“你今晚找我到底什么事?”
陈宵林将汽水一饮而尽,点了一根烟,然后对我说:“小安,你现在眼睛看向左边大概40米的下坡路边。”
我顺势看过去。“有几个行走的路人啊。”
我观察后说。“再仔细看。”
“还是路人。”
我说。陈宵林吸了一大口烟,吹开烟雾,在我耳边说:“你看到那辆黑色汽车了吗?”
果然有一辆黑色汽车停在路边,栏杆后高耸的石墙,让这辆车显得格外渺小。我始终看着那辆车。“有车怎么啦?”
我疑惑地问。“这辆车每天晚上都停在这个下坡小路。”
陈宵林看着我再次强调,说:“每天晚上。”
“那怎么了?哪里不对?”
“直觉告诉我,哪里都不对。”
陈宵林低声说。“然后呢?”
我不由得跳下栏杆,走到路边认真仔细的观察。陈宵林也跟过来,站在我身边,对我说:“车主连续半个月每天傍晚的时候都停在这,他就坐在车里,什么也不干,直到半夜才离开。”
我笑着说:“你是怎么知道这么清楚的呢?你认识那辆车的车主吗?”
“我不认识。”
陈宵林说:“你看,在他停车的位置向上看最明显的地方是哪里?”
我回身一眼就看到池建军超市明晃闪亮的牌匾。陈宵林朝我点头,并肯定了我的想法。他继续说:“这条下坡小路晚上是很少有人停车的,附近居民大部分是平房的老住户,停这里离家门口太远,临街的小区街道比这条路宽敞多了,这个人每天停在这里绝对是有目的的。”
“你到底怎么发现的?”
我凝神打量着那辆车,车尾对着我们,我根本看不见里面那个人的脸。陈宵林说:“一个星期之前有一天下大雨,你记得吗?那天的风也特别大,这个坡路两边的树有的被吹断了,池叔和几个邻居搬走了挡在路中间的树枝,我路过的时候搭把手,那辆车的车主也跟着帮忙了。”
“那几天的大风大雨是很可怕。”
我回忆道。陈宵林继续认真地说:“因为他的车牌号是外地的,我特意多看了几眼,那个男的看起来也不像晚江镇的,大概二十多岁吧。过了两天我从这个下坡小路回家,又看见了这辆车,我看见他就坐在车里一直看着你家超市,然后我特意每天晚上放学都从这条路走,他每天晚上都在,包括今晚。”
“什么意思?”
我愣住了神。“你说呢?”
他立刻露出一副邪恶的表情。“他为什么在这?”
我茫然的问了一句废话。陈宵林将烟头弹飞,大声说:“谁他妈知道这个人要干什么?”
“或许他是为了温念秋?”
我猜测说。“你姐已经回来这么多天,如果你姐认识这个人早就发现他了。”
陈宵林反驳我的想法,“而且,那天搬树枝,池叔也不认识他。”
这几天我确实没有发现温念秋有何异常情绪,她每天就是在超市卖货,给池建军做饭,偶尔和曾经的同学约个饭。见我凝神思考时,陈宵林不怀好意的问:“池小安,你是不是惹上了哪路仇家啊?”
我不禁笑出了声,想来我池小安从小到大从未结下什么仇家,如果有,可能是小时候跟同学打架抓花了他的脸,再仔细想,那就是吃鸡游戏坑队友。我大胆地说:“要不我去看看他是不是我认识的人?”
“不行!”
陈宵林立刻阻止。“怎么不行?”
他伸出手使劲儿地弹我额头,“你脑子有泡吗?你这不是主动送人头吗?那人还没出手,你就暴露目标了。”
“你游戏玩多了吧,这都什么年代了,和谐社会他还能怎么着啊?”
我撇撇嘴。“小安,我今晚找你就想提醒你,你最近要注意安全。”
“我爸当过兵的你忘了?”
“总之,你听我的,没错。”
我扬起脸再次朝那辆黑色汽车望去,又转头看向池建军的超市,陷入一阵沉思。“实在不行的话,大哥可以勉为其难每天晚上放学陪你一起回家。”
陈宵林的话音刚落,那辆车的车灯忽然亮了,车子启动的同时,车窗也打开了,那个人伸手轻弹烟灰,然后短短几秒钟黑色的汽车从石墙下隐蔽的角度驶出,碾过一个个路灯的影子,渐渐地消失在我们的眼前。可过后的几天晚上,那辆黑色汽车却再也没有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