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一会儿，确认素心熟睡之后，替她脱下鞋子摆好，朱无视这才蹑手蹑脚地离开房间。回到正屋，看着一地的狼藉与桌上已经冷掉的饭菜，一声不吭地收拾起来。酒壶中只剩不到半杯，又见桌上还摆着一个酒杯，所以，素心最多，也就喝了一壶酒，便醉成这副模样。“看来以后要注意，不能让素心喝太多酒。”

思忖着，目光落到桌上的三副碗筷，他心中一动。这桌子的菜绝不是中午的那顿饭，而自己又没跟素心和古三通打过招呼就出去了，晚上回不回来都不一定，可是素心还是贴心地做了三个人的份，摆了三个人的碗筷。收拾间，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丝笑意，而他还浑然不觉。————第二天，阳光透过窗泼洒进来，素心睁了睁惺忪的双眼，手搭在额头上，只觉隐隐作痛。一股酒味钻进鼻尖，素心蹙着秀眉，闻了闻身上，酒气弥漫，更觉难受。“昨天不该喝酒的。”

揉揉太阳穴，起身掀开被子，这才发现自己的床上竟然放了两床被子，而自己身上盖着的被子，竟然是铁胆的。难不成，自己是在他的房间里？这个想法一起，素心愣是吓出一身冷汗。慌神下床，胆颤心惊地打量着房间，见到陈设一切同自己房间般，又仔细瞧了瞧床上的被子，也是自己的，这才稍稍放了心。只是，为何自己的房间里有铁胆的被子？他回来了？心神稍定，才坐下来穿上鞋子，走了出去。屋外的空气很是清新，素心忍不住大口呼吸着，心情也舒畅了些。走到院子，四下无人，架子上晾着男人的衣服，素心认得，那是铁胆的衣服，这么说，他果然回来了？“铁胆，你回来了吗？”

一边走，一边出声询问，可是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路过正屋，走进去一看，屋子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桌上还摆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水，不知道是什么。扶了扶额，想要回想起昨夜的事，却一点也想不起来。只记得表哥告诉她，他要出门比武，要她跟铁胆好好留在这儿等他回来，之后随便吃了点饭菜喝了一杯酒就走了。她还来不及提醒他，明天是她生辰，他就消失在了她的眼前。一瞬间，失落惆怅涌上心头，郁结难舒，唯有借酒消愁，却不知借酒消愁愁更愁，往事一幕幕地在脑海里回放。以前与爹娘在一起有多快乐，现在独自一人的她就有多悲伤。她就像是被上天丢掉的弃子，在浑然不觉的时候，就一无所有了。想的入神，就连身后传来脚步声，她也听不到。身后的人没有出声打扰她，只是默默地站着，看着她落寞的背影，感受着她的忧愁。抬起衣袖擦了擦红了的双眼，转身就要走出去，撞入眼帘是满头大汗又灰头土脸的朱无视。“铁胆？”

第一次看到他这么狼狈的样子，素心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嗯。”

朱无视低低地应了声，经历了昨夜，现在看着清醒的素心，他一时有些腼腆地低了低头，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孩子。素心若是知道了他昨晚擅自抱她背她，她会生气吗？素心并不是第一次见到朱无视腼腆害羞的模样，随即想起房里多了他的被子，她紧张地拉了拉自己的衣袖，竭力想让自己的问话自然些，“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晚上。”

朱无视不敢直视素心的眼睛，边回答边望向厨房的方向，挠了挠头说道：“我……我给你烧好了热水，你要不要……”越说越觉得热，脸红得像他方才在厨房烧红的锅。虽然朱无视没有明说，但素心从他的神态也能猜出来，加上他的回答与自己昨夜的失态，她更能确定朱无视想要表达的意思。“铁胆，谢谢你。”

素心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抓着衣袖抬起手，替他擦了擦额上的汗。本来紧张得躁动不安的朱无视，在素心袖子碰到他的那一刻，一下子安定了下来，直直地立在原地，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就连一句“不用谢”都忘了说。“那我先去收拾一下。”

素心收回手，轻声说道，掠过朱无视就要走开。“素心！”

朱无视猛地叫住素心，一只手往上身抬了抬，似乎想要从身上拿什么东西，张了张口说道：“祝……祝……”原来，向来伶牙俐齿的他也有结巴的时候。“什么？”

素心微笑着看着他，耐心地等着他说下去。“桌……桌上有醒酒汤，你先趁热喝了吧。”

放下手，指着桌上还温热的醒酒汤说道。素心迟疑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道了声“好”便又折返几步，端起醒酒汤喝了起来，内心也随着这汤水入肚而荡起千层的浪。果然，昨夜是铁胆照顾了自己一晚吗？她，醉酒后应该没做出什么一反常态的举动吧？“你先喝，我帮你打好水。”

朱无视说完，又忙活了起来。随手抬手擦了擦汗，想到方才怯懦的一幕，气得把拳头攥得紧紧的，平日里自己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怎么偏偏在她面前，就控制不了自己，自乱阵脚呢？“朱无视啊朱无视，枉你自称铁胆，可是你怎么就没有一点胆量，把要对素心说的话出来，要送素心的礼物送给她呢？”

在心里自问着自己，取出身上藏着的一个小方盒，打开盒子，里面安静地躺着一支银凤镂花长簪。那是他连夜逛遍了整个三里镇，才勉强找到这一支配得上素心的簪子，回来时候又不忘给她带了醒酒汤。天还没大亮，听着她屋里没有动静，推门见她还在熟睡，也怕打扰了她的休息，他没有惊动她，把醒酒汤放在正屋的桌上后，到院子随随便便洗了洗自己昨夜换下的脏衣服后晾上去，便马上张罗着给素心烧热水，就怕素心醒来后，他赶不上。两人像是提前串通好了一般，都没有提及到古三通，一个忙着打水，一个伫立在一边，默默地看着对方为自己忙上忙下，一阵一阵的暖意涌上心头。她与朱无视，相识也就一个多月，平日里说的话也不多，说认识，也认识；说不认识，也不认识。记得初识时候与他一同看着表哥练武，聊着天，说到她只希望表哥多陪陪她，她不在乎什么天下第一，他却忽然一把按住自己的手，被自己惊愕的目光投向后，他慌忙收回手，想说些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低着头转身走了。从那以后，他跟她说的话少了，也再没有故意去触碰她一下。对待她，他的言谈举止一直都是彬彬有礼，再也没有半点逾越。“素心，水好了。”

忽然，他的声音响起，打断了素心的思绪，“我先出去了。”

说完话，朱无视提着桶匆匆出去了。“铁胆，谢谢你。”

素心冲着他离去的背影说道，可是听不到回应，她不知道，朱无视听到了没有。待到素心沐浴更衣出来后，她抱着换下来的脏衣服到院子洗时，便看到朱无视坐在院子里的大石头上，望着手中的东西出神。素心一直都对表哥结交的这位好兄弟的来历很好奇，只是刚经历过创伤，她懂得，不该什么都要问得个明明白白。人的悲欢并不相通，知道了也无济于事。“铁胆。”

轻轻地叫了对方一声，素心把衣服放下，可是对方并没有回应。素心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去，在他身后探着身子，一眼便看到他手中的一支精美的簪子。“哇！好漂亮的簪子。”

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叹。朱无视猛地抬起头，收起簪子回头一看，便看到一脸不好意思的素心，“我不是要故意偷看的。”

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下，“我刚刚叫了你，可是你没反应，我就想走近一点再叫你一声。”

“有什么事吗？”

忽然被她发现自己的秘密，朱无视心里也有些惊慌，两手抓着小方盒背在身后。“没……没有。”

素心摇摇头，低着头快速从他身旁掠过，抱起衣服走到井边，就要打水洗衣服。低着头搓洗着袖口，视线却忽然被一个小方盒挡住。小方盒的盖子被人缓缓打开，寄居在里面的长簪一点一点呈现。“送给你。”

“啊？”

抬起头，对上他柔和而真诚的目光，素心又慌忙低下头去，用力地搓洗着衣服，不敢再多看他一眼，似乎再看一眼，她就会陷进他的双眸中。见素心看都不看他一眼，也不看那盒子里的簪子，他很是失望，“你不是说它很漂亮吗？我还以为，你很喜欢它。”

内心是满满的懊悔，他真笨，他应该先问问素心喜欢什么，再给她买。“不是……”素心摇摇头，声音细若游丝，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送她东西。难道说，他果真对自己有情意吗？“那是？”

他小心翼翼地出声询问。继续搓洗着衣服，试图缓解这尴尬的气氛，“它确实很漂亮，可是，你为什么要送给我呢？”

“因为今天是你的生辰，素心，祝你生辰快乐！”

他语速不快，就怕漏过一个字，一个词。就怕素心感受不到他对她渗透在字里行间的祝福。“祝我生辰快乐……”这六个字，一下子刺穿了她的护盾，一滴眼泪瞬间滑过脸颊滴落在水面上，荡起一圈涟漪。朱无视听着她带着哭腔的声音，看着原本静止的水面起了波纹，大脑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震得一片空白。他呆愣在了原地，直到素心起身跑了，他才晃过神来，跟着站了起来，追着她，可终究是慢了一步，她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除了一阵嚎啕，再也听不到其他声响。“素心……”朱无视担心地敲着门，急切地呼喊着她的名字，“素心！素心！”

“别理我……”颓然地靠着门坐下来。“素心，你怎么了？跟我说说好吗？”

听到她的回应，他眼里满是欣喜，尽管还是担忧。“铁胆，谢谢你，只是你把礼物收回吧。”

情绪稍稍平复，却依旧挡不住泪眼婆娑。“素心，你不喜欢这个礼物吗？”

他不安地问着，怀着一丝丝的小期待，期待她能够喜欢。“嗯，我不喜欢。”

原本该陪着她过生辰的人，一个都不在。她不喜欢这样的生辰，更不想要任何礼物，那只会在提醒她，再也没有爱着她的人陪着她过生辰。屋外沉默了片刻后，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充满着愧疚：“对不起，是我不会挑礼物，给你制造麻烦了。”

屋里的人也沉默着，只是摇头。“不是礼物的错，不是你的错，是时间的错，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