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扫过,重新落在她身上。他深深深深望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眸。黑是酽墨,白是瓷白,清脆伶俐如上好的玉。还有那眼中亘古不变的孤傲与倔强。他有些恍惚......是多少年前,这样的一双眼。非晴倔强地站在正厅中央,眼中没有一丝的惊慌。虽然此时此刻她内心慌张无比。她不知晓自己身困何处,眼前的男子到底是何人。她不知,她只能紧紧盯着他,透过他覆面的青木面具来窥探他的身份。那样狰狞的面具下是否也是一副骇人的面孔?红药就站在一旁,额头的伤口鲜血淋漓,她却不敢多发一言,只低低开口唤了声“义父”。非晴的嘴角不觉噙了笑,风轻云淡中染了嘲讽。她只想看看眼前的男子到底将如何发落自己。足足十日了,他无故将自己抓来已经十日了,她再也等不下去。那狰狞的面孔依旧,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双眼。那神色是在笑着,可不知为何,她分明觉得那深邃的双眸中渐渐渗出越发浓重的悲哀。在同一双眼中,这样两种鲜明的情感却能同时展现。他依旧站在高阶之上,居高临下看着这个只有七岁的女孩,不发一言,良久,才听见他苍凉浑厚的声音“带下去”。她就这么轻易地被带出了正厅。“放开我,放手。”
在正厅前宽敞的玉石平阶前,遥遥便看见长长的石阶下的被紧紧押着的少年。他大概十岁左右,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一个无意的抬眸便看见了不远处的非晴。她静静的站在石阶高处,静静地望着自己。那是一双极黑极亮的眼睛,清澈安静。彼此相对。那应该是留在他们记忆深处最初的相遇,在彼此受制于人的场景里,只一刹那间的遥遥相望。命运如此阴差错别地将他们牵扯在一起,这样惊鸿一瞥的相遇却造成了他们今后的人生彼此纠缠,兜兜转转。又被关了一日依旧没有任何动静。临近黄昏时,门外气氛忽然紧张起来,四处守卫奔走。虽然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此刻戒备松懈是最好时机。就在此时,房门被推开,有一人匆匆奔进来。是那日的少年,他逆着光慌乱地冲向她,他身上的衣袍白得耀眼,她看见他笑意轻浅,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说,“跟我走。”
那时的他们并不知道,他用这样突兀而坚定的方式,打开的是一个长久的轮回,并且,在此后漫长的岁月,他们会成为彼此最深远的记忆,最长久的隐痛。这一瞬,便是永恒。此后的非晴,经历过无数生死枯荣的非晴,已经成为上阳公主的非晴,掌柄天下站在权力最高处的非晴,再无法成为扬若言的非晴,却怎么也无法忘记这个笑容和煦的少年,这只突兀伸出的手和这一句“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