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帖聚英豪。天地客栈中人声鼎沸。自三月前神信宫宫主苏恪广布英雄帖,各大武林门派纷纷赶往岑州。十年一次的煮酒英雄会在即,此时正是盛况空前。这十年的江湖血雨,成败功过,即将一见分晓。岑州天地客栈扬名天下,是与岑州神信宫相互依存的所在。岑州分为东西二市,西市是居民区、商业区,繁华无比,而东市因为神信宫所在自古便是武林盛地,神信宫创立百年,天地客栈便也在岑州东市生意兴隆了百年。偌大的东市只有这一家客栈,要招待来来往往普天之下所有的武林志士,其幅员之大可以想见。客栈内更是格局精妙,犹如庄园内苑。岑州神信宫在江湖中的地位可与当今武林盟主的玉剑山庄相较,此次的英雄会自是聚集无数英豪。当然其中不乏有些人纯粹是为了凑热闹而来。众人聚在一起,难免互相吹嘘,谈天阔地。要说现如今大宋境土上最热门话题,自然是兵马大元帅平定边境班师回朝的消息。武林中人虽说大都不愿与朝堂之事扯上关系,但对此等国家大事还是上心的。说到这位兵马大元帅浅崇琛,就不得不提他那传奇的同胞兄长护国将军浅崇璟。想当年,浅崇璟、浅崇琛兄弟二人出生扈州寒门,年少从军,同在镇远侯麾下。漠北一役,镇远侯领兵深入敌军腹地,然齐周山地势险峻,易守难攻,队伍进退两难,困于谷内不得出,一万精兵折损过半,四面受敌,前锋营奉命突围,浅崇璟浅崇琛兄弟二人率百余铁骑,突袭而出,杀出重围,以二人之力杀敌过百,堆尸成山,虽身受十多处重伤,竟得以生还,并成功营救出镇远侯。自此,浅氏兄弟一战成名,深受镇远侯器重,特别是浅崇璟从一个小小参军调至前锋营。三军对垒之际,他以百发百中之箭法射落敌方帅旗,斩杀漠北王,立下赫赫战功,一跃成为前锋营主将。在他的统领下,前锋营仅以三千精兵,荡平漠北二十七部,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以定北之功深受百姓爱戴,人们甚至用浅家军来命名他所领的前锋营,这种叫法一直沿用至今,到现在,前锋营依旧是叫蛮夷闻风丧胆的一支奇兵。镇远侯征战十余载,大宋边境几乎只剩下北方突厥一劲敌。光是前锋营浅崇璟和骁骑营洛勤二位主将的名字就已叫突厥人闻之变色,不敢轻易来犯。这洛勤虽同为庶民出身,但在浅崇璟还是一员无名小卒时已是骁骑营统帅,算是浅崇璟的顶头上司。漠北一战,浅崇璟转眼间爬到了他的头上,甚至统领炙手可热的前锋营,一般人必然分外眼红,难以心服。洛勤却与浅崇璟配合默契,并肩作战,给予他最大的支援,与浅崇璟共创盖世功勋,即使风头都被前锋营抢了去,他所统帅的骁骑营亦是扬名边境。然而真帝二十七年,豫王赵显拥兵自重,以靖君侧的名义起兵谋反,兵发京城,围攻信阳,史称信阳之乱。突厥趁天朝内乱,浅崇璟苦守信阳抵挡叛军,洛勤领军从玉门前往信阳增援之际,联合白戎重犯界北,镇远侯失了左膀右臂,分身乏术,虽阵前斩杀突厥大将,使得突厥元气大伤,撤军北退,却也呕心沥血命丧沙场。屋漏偏逢连夜雨,洛勤领兵马不停蹄南下解信阳之难,却在行军途中误入迷雾丛林,三万精兵苦撑三日折损过半才突出重围,也因此未能及时赶至信阳。面对豫王的十万大军,浅崇璟的三千前锋营孤立无援,最终全军覆没。三日后,临危受命接下镇远侯剩余兵力的副将浅崇琛与洛勤于信阳会合,合力平定叛乱,取豫王首级祭奠亡魂,一个以无双战绩晋封靖王,开创外姓不封王的先例。一个荣升兵马大元帅,接掌百万雄兵,重建前锋营。这些都不过是十几年前的事,如今人们聊起来,依旧是惊心动魄浩浩荡荡。其后数年间,靖王洛勤领军镇守滇南,十年未返。他驻守边关期间,击退白戎百余次进犯,更于月前将白戎灭族,收复了被戎族侵占多年的西南边境。接掌胞兄前锋营的浅崇琛则统率大军征战四方,战功比之浅崇璟有过之无不及,以百战百胜之功绩得常胜将军之称号,力挽狂澜,威震天下。在边境苦寒、粮草不继的情况下,苦战拒敌,几番身陷险境,杀得敌军望风披靡,不敢再犯,在驱白戎灭南疆平复滇南等等一系列战役中,一路所向无敌,平南之功彪炳,如今更是西陲平定,南北各部族尽数降服。这十几二十年间的,仅以二人之力,扬我天朝国威,佑我大宋河山。合力扫平边境动乱, 为大宋立下不世功勋。说到这些,哪个铮铮男儿不是胸中一腔热血翻腾,恨不得为这难得的胜利欢呼雀跃。客栈中两个人谈论这些事,一人忍不住豪气吐露心声:“天降此人,实乃我大宋之幸。”
同桌另一人大感赞同,脱口说道:“若不是煮酒英雄会在即,我定要前去汴京一睹这位常胜将军的风采。对了,兄台以前可去过汴梁,不知这京畿是何等样貌?”
这汴梁自然就是天子脚下的汴京了,京城的叫法有很多,有些人叫京都,有些人因为忌讳京都郡主扬若言的名号,用以汴京二字,江湖中人则大多直呼汴梁。对面那人沉默着,回想起多年前去往汴京,大约是十五年前吧,适逢文渊阁丞相扬振跃与玉剑山庄大小姐的婚礼,那浩大隆重的场面,盛况空前,真是叫他终身难忘。想那扬氏三代为相,这扬振跃更是才识谋略过入,年尽二十就执掌文渊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能与玉剑山庄联姻,迎娶武林盟主舞殷之女,这更是叫人艳羡。也正是这桩在当时传为佳话的姻缘打破了江湖与朝堂素来彼此分立,两不相干的局面。有了如今许多门派高徒步入仕途,官商之家与武林名门频繁相交的可能。也就是那时目睹了这样一场豪华盛宴,在物宝天华、王气蒸蔚的京都,他一介草民显得格外格格不入,让他时常感叹自己人微命贱,有如蝼蚁,这天下的好事怎么也轮不到自己,为此一直耿耿于怀直到今日,言语中仍难藏愤愤不平之意:“这京畿秘事诡谲风云,我们还是少掺和为妙。”
另一人并无瞧出他心事翻滚,只是觉得他说的甚是有理。“兄台所言甚是,就说京都那位,”他忽然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扯出几日前的见闻,“我日前在平州瞧见不少玉剑山庄弟子四处打探那位的下落,定然是私自离京,这下不知又有谁要跟着遭殃了。”
“嘘”,对面的人猛地止住了他,张望了一下四周,确认无人听到他们的对话,才又开口“京都那位也是你可以随口编排的,你有几条命?”
这叫他们心惊肉跳,又惧又怕,彼此心照不宣得噤了声的人物,不用猜,必是那京都郡主扬若言无疑。这扬若言是扬振跃与舞素乔的幼女,虽是外姓,却也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当今圣上的小姨子,又有个权倾朝野的父亲,统摄武林的外公,纵是那些个赵姓藩王,皇族血脉也对她怕得紧。倒不是说她的身份如何尊贵惊人,只是天下皆知这位深受先皇喜爱的郡主是如何的刁蛮狠辣。传言先皇对她的宠爱是很恐怖的,传言得罪她的人下场也是很恐怖的。刚刚话题牵引的思绪稍稍平复,他们又重新为这场即将到来的武林盛会所振奋:“瞧瞧我们周围这些豪气干云的名门正派,江湖侠客,哪一个不是响当当的人物,你我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听言同行之人也忍不住环顾周身,偌大的天地客栈里此时已挤满了人,离他们最近的一桌,坐着三个莽然大汉。随身的大刀与行李都分明镶有威震天下的龙门镖局的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