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南筝的眼睛微眯，光芒清亮，似刀锋直刺林明，亮而冷。林明的心头莫名一紧，好像这目光可以直抵他的内心，看到他真实的想法。林南筝忽然勾唇微笑，“要是今天被赶出去的我妈和我，爸爸，你打算怎么做？会带我们回城里和你过好日子吗？”

林明一噎，完全没有想到她会问出这个问题。杜念昕也看着他，目光平静，隐约有丝期待。“胡说什么，你二叔就是在气头上，他不会那么干的！”

林明避开她们的目光，也回避了那个问题。可林南筝却不想这么放过他，“我有点不明白，你在城里这么久了，妈妈和我在家里做的什么样你真不知道吗？就算不知道，你自己在城里也未必好过吧，事事都得自己来，就没有想过让妈妈去照顾你吗？”

“那怎么成？”

林明立即反驳，“家里还有你奶奶，她年纪大了，没人照顾怎么行？”

“不是有二叔一家吗？还能照顾不了她？她最疼的可是林辉。”

“马春菊能干什么？事事都干不成，指望她照顾你奶奶？你二叔整天忙着上工，哪有时间？”

林明脱口说道。林南筝不再说话，只笑眯眯的看着他，只是那笑意慢慢转凉。杜念昕也看着他，眼睛里的那丝期待像飘摇的烛火，最终慢慢黯去，直至熄灭。林明有些不明所以，“你们……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杜念昕抿了抿嘴唇，声音低低，在喧闹的吵声中几乎听不见，“也就是说，我们母女在老家过的是什么日子，你心里是清楚的，就是为了让我们照顾你娘，照顾家里，对吧？”

“……”林明眉心微跳，他忽然觉得，不知不觉间竟然中了林南筝的语言圈套。林南筝握着杜念昕的手，母女俩都不再看他。人多就是力量大，院子里的东西很快就清得差不多了。有的人得了东西喜滋滋的又回来，没有得到的不甘心的趴着墙头还往里看。老支书在墙角，一口接一口的抽烟，老会计在他身边，眼睛来回打着转儿，心里的算盘噼哩啪啦打个不停。马春菊见大势已去，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她这可是真哭，不是假的，东西没了，跟割她的肉一样，眼泪哗哗的流。林老太几次想冲上来打杜念昕和林南筝，都被林明给劝住。林明还为此挨了林老太好几下，他也很无奈，林雷一家怎么也是得罪了，目前紧要的是哄着杜念昕，把书拿下。林雷抱着头，看不见是什么表情，林晴靠着树，一言不发。马春菊突然跳起来，冲过去一把揪住她，“你这个死丫头，都怪你，都怪你！你不是说什么都安排好了吗？不是说可以不搬，帮小辉保住院子吗，现在怎么办？怎么办！”

林晴被她一只手揪住头发，一只手扣住肩膀，疼得脸色都白了。“撒手，你撒手！”

林晴尖着嗓子喊，“你就知道小辉，知道他是你儿子，我还是你女儿呢！我有什么比不上他？就因为他是男的，就该有最好的一切吗，可他明明就比猪还蠢！”

“你……你说什么你，他可是你弟弟！”

马春菊气得打了她一个耳光。“没错，一切都因为他是我弟弟，”林晴捂着脸吼道：“我宁可从来没有过这个弟弟，没有你们这样的爹娘！没有这样的家！”

她说着，伸手一指林南筝，“你，你就没有怨恨过吗？我不信！”

林南筝站在台阶上，目光遥遥，平静、沉凉而森然。“别把我和你混为一谈，林晴，你也配！”

林晴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你以为我永远比不过你吗？你早就输了！至少我还在县城读书，我大不了离开家去县里，你……”话刚说到这里，忽然听到远处有人在叫喊训斥，隐约还有林辉的声音。趴在墙头上的人往远处一看，然后冲着院子里喊，“你们家林辉来了嘿！”

一听到真的是林辉，林老太和马春菊都往门口走，刚到门口，就和迎面进来的一个人碰了个正着。林老太吓了一跳，这个年轻人长得真难看，她瞧着眼生得很，马春菊仔细看了看，诧异道：“怎么是你？”

林辉走在这个人身后，用力一推搡，“娘，奶奶，你们看！”

马春菊纳闷，“小辉，你怎么和他在一起？”

一听她这话头，林辉奇怪道：“娘，你认识他？”

马春菊撇撇嘴，“嗯，他……”马猴子立即直起腰杆，“怎么样，我就说吧，都是熟人，是你们误会了。”

程鹏在后面上来给了他一脚，踢在他的膝窝上，他差点栽倒。“少废话！”

程鹏手碰了碰林辉，“别被这小子给骗了，当时他那样儿你又不是没看见。”

“没错，”林辉立即点头，脸色严肃，眼睛闪着兴奋的光，“别跟我来这套，你他妈就是想偷我们家的东西，还在这里套近乎！”

马猴子急忙摆手，“没，没，真没有，我就是来找人的。”

“你就不是我们村的人，你能认识谁？”

林辉逼问。“我对象啊，我对象是这村的！”

林南筝站在台阶上，不知道怎么回事，正往这边看，刚好和程鹏偷偷递过来的眼色碰了个正着。她立即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隐情，微微点了点头，决定先静观其变。马春菊听了马猴子的话，哧笑着讥讽道：“可别丢人了，就你还有对象？我还不知道你，说了多少闺女都没成。”

马猴子无异于被当从打了脸，他不服气的说：“怎么没有？我跟你说啊，我不但有对象，我们还睡了呢！”

马春菊天生的起哄架秧子看热闹，这会儿还有闲心打听这个八卦，“什么？什么？你就吹吧，还能有这么不开眼的人？”

马猴子目光在院子里一掠，看到正慌里慌张躲到树后的林晴，抬手一指，“就是她！”

众人的目光唰一下子都随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都落在林晴身上。马春菊的嘴张了张，还没有来得及发出声音，马猴子几步冲到林晴身前，一把揪住她的手臂，“你跑什么？这会儿就别害羞了，你快点跟他们说说，你是不是我对象？”

林辉瞪大眼睛，一脸的懵逼，马春菊也像被雷劈了，林雷在一旁蹭一下子站起来，推了马猴子一把，“你胡说八道什么？谁是你对象！我闺女的对象是县城的，到我们家去过，我亲眼见过！比你不知道强多少倍，你算什么东西！”

马猴子微眯了眼睛，浑身都是二流子的范儿，手指抹了抹鼻子，“我是什么东西不要紧，你闺女之前有没有对象也不要紧，反正现在是我的人了，我们俩早睡了。”

“你胡说！”

林雷挥拳头就揍过来。他现在还有一线希望，家里乱成这样，或者方硕能帮着想什么办法，如果真的能去县城，找个工作什么的，也比呆在这个小破村强。可现在这个流里流气的小子突然冒了出来，还说什么是林晴的对象，这无异于断了他的后路，他能不急吗！马猴子年轻力壮，又是个浑不吝，怎么会让林雷打上，往旁边侧身躲开他的拳头，顺势一脚蹬在他的腰上。林雷站立不稳，往前一扑摔了个狗啃泥。“好啊，你还敢打我爹！”

林辉撸袖子往上冲。老支书一见这还得了，这性质和刚才可不一样了，他挥挥手，几个年轻人上前把他们拉开。马猴子抹了抹磕破的嘴唇，眼神阴鸷的盯着林辉。老支书走到他面前，“年轻人，你是谁？什么村儿的？到我们这来干什么？我是这里的支书，你好好跟我说。”

马猴子吐了口带血的唾沫，眼睛看着林晴，“我是小马庄的，姓侯，我大伯是小马庄的会计。”

老会计凑过来低声说道：“的确是，小马庄的会计姓侯，我知道。”

老支书点点头，“那你到我们这里来干什么？”

马猴子没有立即回答，目光落在林晴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