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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子六 梦魂引 飘萍浮沉功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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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緌饮青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籍秋风。”

此诗乃是当下长安近年来最为出彩的一位新晋才俊所写,其名为蒲成。传闻就在五年前的那场名动天下的灞桥诗会的当夜,有个寒酸文人,在灞桥边售卖自己写的诗集。可他又没什么名气,诗这种东西总得讲究个声名背景,于是他的诗集虽价格更便宜却卖得远不及路对面卖话本子的摊贩——那个肥头大耳留着八字胡,时不时会用食指掏两下鼻孔的中年男人。那老男人大马金刀在躺椅上半坐着,翘着二郎腿,不时屈指向着对面一弹,隔着六七丈宽的街道,自然弹不到年轻人这里,只是年轻人还是觉得很恶心,很想冲过去揍那个汉子。也许那大腹便便的汉子并无太多恶意,只是同行之间无伤大雅的寻常奚落罢了。可在那年轻人看来却是酷刑。他多想像方才路过的那位公子哥一样,随手翻两页,然后重重一扔,骂一句‘这卖得什么破玩意儿?’然后在那汉子唯唯诺诺的目光里携着佳人洒脱而去……可惜,他不是,他没有那公子哥脚上的鹿皮靴,没有那景阳布料制成的流绸衣,于是,就连那句‘公子,这是在下写的诗集,略有文采,您可以看看,或许有益’也梗在了喉咙,在那公子哥旁边的女伴看过来时,还卑微的低下了头。或许幸运的是,因为低下了头,他没看到那公子哥搂着的女伴眼里的戏谑神色,要不然恐怕他会觉着更冷了。过了一会儿,对面那大腹便便的汉子已然卖出去了五本,他还是一本都没卖出去;又过了一会儿,对面的又卖出去了四本,他还是一本没有卖出去,不过他很不齿对面那汉子看着身强体壮,憨厚老实,却忽悠稚童老人——拿起一本风月话本,说什么只要读透了它,保管高中状元。骗那衣着暖和,戴着长命锁的稚童也便罢了,可那老人身上衣杉那般单薄,他竟也忍心去骗,万一到了老人家的小儿子或孙子手里,岂非误人子弟?而且那老人一看便知家境十分贫寒,年轻人在心底啐了两口唾沫,深以为耻;又过了一会儿,对面那汉子又卖出去了两本,可那寒酸的年轻人还是一本也没卖出去,又起风了,好冷,年轻人紧了紧身上单衣;又过了一会儿,年轻人闻到了一阵肉香,循着香味望去,是对面那个男人手里端了碗腾腾冒着蒸汽的羊羹,那汉子还似乎故意吸溜着嘴。过了会儿那汉子吃完了,砸吧两口汤后感觉饱了,想着要不剩下这点肉汤给对面那可怜兮兮的穷酸年轻人,他好像是读过书的吧,可汉子一抬头,对上了那年轻人带着厌恶的目光,瞬间也炸了毛,于是看着那双被自己盯得低下了头去的年轻人的怂样,走到那年轻人跟前,然后,把那散着余温的剩汤倒在了年轻人屁股后的水沟里,然后故意打了个泛着肉味儿的饱嗝儿,居高临下的看了一眼那蹲的极低的年轻人一眼,便昂首挺胸地回了自己的摊位,更加卖力地吆喝卖书,衬托得对面那个寒酸的年轻人更磕碜。年轻人感觉自己眼前快要出现重影了,有些许发黑,好像有很多个光点在移动,年轻人晃了晃脑袋,挣扎犹豫里鬼使神差的学着对面那大汉开了口,对面的声音停了,那汉子有点惊异地看了过来,不过很快就变成了戏谑讥讽,那一刻年轻人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可身后的肉汤味儿太香了,若是四周无人,说不得他都要捧起那淋过汤汁的雪往嘴里塞了……顶着讥讽,忘了尊严……地叫卖着……骗人有什么?他们那么有钱骗一点又如何?对方穷又如何?总比快要饿死的他要好些……可惜无论他怎么吆喝,始终没有人停步,就算有人循声望来一见是这般寒酸样,对他卖的东西也没了兴趣。寒风还在刮,对面看戏的目光还在扫视着自己,而他,还在吆喝——叫卖!突然一辆奢华的马车,奢华到连轮毂上都镶着珠玉,从灞桥上而来,自他跟前驶过几丈后缓缓停了下来,跳下来一个月牙白袍的俊俏公子哥,地上有点滑,那让他惊为天人的公子哥,一不注意滑了个趔趄。一只素手掀开了厚实的马车窗帘,娇声道,“殿下,小心些”。殿下?年轻人想,莫不是哪家王爷的世子?那可真是天皇贵胄!此刻那车夫从那应了两声便左顾右盼向前走来的公子哥身后侧身转头看来,年轻人只觉得那车夫的目光像刀子,能戳人眼睛。又担心自己万一哪里冒犯到了那位殿下,他的小命可能就随随便便丢在这里了。赶紧谦卑的低头俯身,生怕有丝毫冒犯。“小子!这书里面的诗集当真都是你自己写的?”

那月牙白袍的公子哥以温醇的声音问道,他俯身随手捡起几本诗集,打量着封面和纸张。“回……回大人!是……是小人自己写的。”

见自己如此唯唯诺诺,那公子哥有些失笑,语气更显平易的问道。“多少钱一本?”

“十文……五……不……三文……三文钱一本。”

“罢了,这是一两银子,这三本我拿走了。”

“公子,我找不开。”

看着扔到自己面前的那一两银子,年轻人抬头看去,却见那月牙白袍的公子哥已经走回马车跟前了。“就当赏你这声‘公子’不必找了。”

只见那公子哥随意一蹦,便在那再看不到一丝刚才锋芒的老车夫的搀扶下,跳上了马车,声音遥遥传来。这一刻,他觉得那月牙白袍的公子哥简直就像那天上的皓月。目视着公子哥的马车在街上缤纷的华灯里远去,年轻人的肚子似乎突然间有了点异动,他回过神来一把抓起身前的碎银,挑衅加炫耀般地看向对面那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手里碎银的男人,起身去找那户卖羊羹的店家。他已经一天半没吃过一点东西了——除了满大街的落雪外。正当他吃得满头大汗浑身舒坦时,身前一个带有几分气喘的声音传来。“先生,这诗集当真都是你自己写的吗?”

他放下碗,在腾腾热气里抬起头,嘴里咬着块羊肉,在肉汤的朦胧雾气里又看到了那轮皓月——啊不!那个白袍公子。“……嗯……”嘴里叼着的羊肉掉进碗里,溅出些许汤汁,洒在了那公子的白袍上……也许多年后的传说话本里会有一个叫一两银子的尚书半个馒头的宰相,而那名为一两银子的尚书的故事里或许在讲,当年身为四皇子的神英宗在上元夜的街头买了个史上有记载以来,最为年轻的尚书郎。虽然早早在大理寺奸人的迫害下英年早逝。却也不能掩盖他那仕途的风光,成了后人艳羡的君臣相宜的典范与美谈。…………“西瓜来喽!”

“快,快,案板,菜刀……”“要什么案板?什么菜刀?看我来给你劈一个!不过事先说好,最大一块归我。”

“就你废话多~”“想什么呢?”

“刀案来喽~”“谁他妈的把墨水淋到板上了?是不是你,老孙,我看你刚才碰过。”

“什么呀?我那是帮小许拿的,册子太多了,他那桌子放不下!”

“小许,是不是你个混崽子弄得。”

“行了,别嚷嚷,赶紧放石台上切了,有瓜皮呢,怕啥?”

“我俩出去买的,先给我,先给我。”

“小雷,来!咱俩把这剩下几个放井里去,让他们先抢,咱哥俩晚上值夜开小灶。”

“得嘞。”

“老齐,不厚道啊,不厚道啊。”

“我就说嘛!前天晚上井里的西瓜,第二天我们怎么找不到了!原来是你俩!竟然这么光明正大,眼里还有没有我们这些兄弟?”

“就你贼喊捉贼!除了你还有谁会干这事儿!老齐和小雷的人品可比你好多了!”

“嘿,咱俩可是一组的,你咋胳膊肘往外拐呢?”

“切~你还好意思说,那次咱俩的任务不是我挑大头,偷着乐吧你就~”“害~那不是我老婆管的严吗?我晚回去两刻钟那娘们就不让我上床了,咱都一起办事儿的兄弟,体谅体谅嘛,再说了,哪次你逛花街不是我给你打的掩护?”

……京兆府后院的办事处里,随着两个穿着官服的人挑着西瓜进去,整个后院一下子热闹了起来。不过也实在是七月的长安太热了,连院里柳树上的蝉都不乐意叫唤了,院后的的老黄也无精打采地趴棚子阴影里瞌睡,有人从后门走也不支唤两声,前两天还有人建议炖了吃狗肉泡馍,结果被老齐以老黄年纪大了,老狗有灵给挡住了。吃完了西瓜,也不忘扔几个啃得不是很干净的西瓜皮给老黄,这下老黄反应倒是挺快的,一下子就探出头来叼了进去。众人笑道,连狗都偷懒了,咱们这为了那么点薪水起早贪黑的,值当不?感觉活得连狗都不如。立马就有人把话接了过来,笑骂道,你自己骂自己可别带着我们。一时间,整个京兆府的后院充满了欢声笑语。吃完了西瓜,也说到完了,众人便又去各自忙各自的去了,毕竟京畿之地,每天无数的财务报册,民事问题,田亩宅子的变更……一堆芝麻事都要经过这里,每个人的案头,就从没清减过。入夜,雷千亭与老齐拎着躺椅和蒲扇,切几牙从井里吊上来的西瓜,在柳树下躺坐着,看着天上星星,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小雷,听说,你家在江南,你们家乡那边是什么样的?”

“嗯,江南青州的武陵一带,武陵山与武夷山中间有一大片传说是古河道淤塞而成的平原,听说以前有个大官在上游原基础上修了个大的堤坝,近百年来基本上都没发生过什么大的水灾了,土地虽比较贫瘠但种粮也还好,所以后来陆陆续续迁来了很多个村子,我家就在那里。不过因为青州赋税比较重,大概是京畿一带的两倍多吧,所以大家还是都比较穷,一个个都把读书做官当作了唯一的出路。你可别看咱们这一月五两银子的俸禄,就这都够我家往常一年紧缩点的开销了,每月寄回去我父母还都在信里问我当了什么大官了,呵呵,竟然还想着是否能在长安置办个宅子,住过来,唉~我怎么养得起呢。”

雷千亭躺在躺椅上,看着漫天繁星,悠闲地摇着蒲扇随口说道。“你们那边赋税倒的确是挺重的,不过不都说你们南方土地肥沃,种啥成啥吗?而且你们那边不是行商之人特别多,经济富庶吗?又怎么会穷呢?”

啃着一牙西瓜的老齐疑惑问道。老齐其实并不老,看起来也不过就三十来岁的样子,不过因为早生了丝丝白发,更兼几许驼背,从侧面或背后看,仿若老叟。“因地而异吧,我家乡那一带的上游的稻谷亩产量差不多是我们家那里的三倍,而最下边有时会颗粒无收,所以我们那里还勉强可以。下游,才最惨,而且你知道津州和云州吗?”

年轻人停下了摇蒲扇的手,侧了下身子,看着老齐认真道。“那可是咱们北汉的粮仓啊,基本上国库每年收缴的粮食近三成都是从那两个州运来的,可以说是他们每逢大荒之年都养活了很多灾民啊。”

老齐想也未想,嘴里塞着西瓜,含糊不清道。“养活灾民?呵~早些年我不知,不过就我来长安前的那几年里,亲眼目睹过不知多少津云两州流徙而来的灾民,听那些落居于我家乡的人说,那边早已十室九空,哪怕是我们家乡的下游偶有年份会由于大旱或者上游人截流而颗粒无收,但好歹有往年存粮可以用来缴税以及维持生计。而他们哪里,土地虽肥沃,但赋税却是我们的五六倍,这京畿的十几倍,就算自己不吃不喝也不够交粮的,年年丰收,却年年都有人饿死,年年都有人因为交不起粮而被发配到云荒,九死一生,而州界边线上更是严防死守,甚至划定了一段禁区胆敢有人靠近,便杀无赦,更是设立了一些瞭望哨卡,严防死守。可即便如此,年年依旧有人不要命的向外逃。”

年轻人躺了回去,枕着手臂望着无尽星空,似乎看透了星空,另一端便会是他的家乡一般,露出了一丝慨叹和落寞。“这不可能,且不说怎么可能会有如此高的赋税,就你所说的州内流民成灾,放着良田,却少人耕作,那么津云两州每年交上来的粮食又是从何而来?难道州府会做这种自绝门户与生路的蠢招,这根本就讲不通!定是有心之人夸大其词了。”

老齐放下西瓜愤愤不平质问道。“这没什么不可能的,你若看过北汉的《地志详解》便知道,云州、锦州、津州以及我们青州和密州大部分地区,都多有山水川泽,瘴气毒虫多,然灵药异兽也是不计其数,‘天下灵药,半出南疆,半出长白’这话你当是听过,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于是州府便把目光转向了这边。那些逃不掉的老弱以及一些惧怕逃难之苦的人,给他们便只留下了这么一条生路——凡所采得的草药以七折的价格‘卖入’官府,以抵税收,然后官府再以高价卖往北方或其他缺少药材的大州,用以购粮。对于那些行商世家而言,相比原先,他们反而有了更大的利润可图。”

雷千亭静静说着,好像似在……不对……本来就是在讲毫不关己的故事,听闻老齐又是一震激动,提前阻止道。“你先别着急反驳,你可听说过一篇名为《捕蛇者说》的文章?”

看着老齐费力思索的样子,雷千亭无声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罢了,看来你是没听到过了,不过也正常,我来长安至今已经八年有余了,虽没有主动提起过,却也没听别人说过,想来也对,只有我们天上来的太白诗篇可以相传千里,却不遗一字了。那是我离开家乡的三年前,算今已有十一年了,那时候密州调来了位柳姓官员,他便是那篇短文的作者。而那文章讲得便是当时密州部分地区,中间克扣太多,赋税太重,就很多人宁可冒着生命危险打虎捕蛇制药抵税,也不愿种地缴税之事。在我们那边,每逢灾年或民不聊生时,总会有些乡绅带着大家写请愿书然后层层递交,希望能得到州府或者朝廷的帮助。实不相瞒,我五年前曾在魏国公府打过半年下手,也有幸见到过很多折报的拓版,却没有见到过一篇关于哪些的,想来是被中道拦截了下来,或者那些乡绅本就只是带着大家求个心理安慰吧,毕竟再怎么绝望的处境,给点希望人才不会发疯,哪怕——那希望是假的。”

看着雷千亭那副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但语气里还是难掩几分悲凉,虽还是不信也不怎么再继续争执了,犹豫着开口道。“也许是真的吧,不过在我看来,还是难以相信。不过你既然在魏国公府做过事,以兄弟你的才情能力如今又为何来了这里?莫不是犯了错。”

“我哪来的什么才情能力啊?你哪只眼看到的那一定是你哪只眼花了。我能进得去那样的深宅大府完全就是个意外,从而被他们府里某个能说得上话的人带了进去,跟着在人家府里混了几个月日子,然后带我进去的那人有事又要离开了,便给我在户部谋了个不大不小的差事,后来我犯了错,保我进去的那兄弟又常年在外,不在长安。府里其他人我又都不认识,没法儿求人,不过人家也是感念旧情,没不管我了,而是给送这里了。差不多以后应该没什么交集了,毕竟那样的侯门,不是我这种臭鱼烂虾也能攀附得了的。”

原本老齐还想安慰两句,可看着身旁雷千亭那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想来也看的开,便没开口,而是好奇问道。“小雷你这经历,可比我这实打实的长安人还要丰富呀,不如你给我讲讲你在魏国公府做啥的吧?”

“我?我就是个跟屁虫,幸亏带我进去那兄弟仗义,有什么场面活儿都带着我,虽说我其实就是个跑腿打杂的,不过倒也确实见过不少人物,但也只是见过,我识得人家,人家却肯定没注意过我,连话都没说过几句……也……没什么好说的。”

雷千亭讪讪地笑了笑。“那兄弟你见过那传闻里的长安七公子还有当年的那长安五美吗?给哥们说道说道,开开眼。”

“我和你一样现在在这儿躺着数星星,我能给你开什么眼呐。”

看着老齐那一脸期待的目光,雷千亭觉得有点不自在,有一种我说我穷,你偏觉得我有钱,然而事实上,我的确很穷的无奈感觉。“得,有见过,五年前不是有个什么上元夜的题诗会吗?倒是有见过长安七公子,当年的长安五美后来听说是来了三个,有那宰相家的索大小姐,声乐坊的洛离姑娘,还有后来好像传闻里的侯可卿姑娘竟然女扮男装混了进来,现场还都没人发现。”

雷千亭作费力思索状回答道。“好呀,兄弟,你这是真去了啊,快讲讲那三位姑娘如何啊?”

“那侯可卿姑娘,现场那么多世家子弟都没人分辨得出,更别说我这么个临时被拉过去打杂的了,洛离姑娘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是在一旁帘幕后同其他乐师演奏的,至于宰相府的那位出尽风头的大小姐,看倒是看到了。不过想必在那场诗会上的人,想不看到都难吧。而关于当时那场面,你们口里都传了那么多遍,我也实在说不出什么新花样了。”

听闻雷千亭真的去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夜天气挺好,还是老齐喝了点小酒,雷千亭感觉老齐眼睛里好像有很多星星在转。不过看着老齐那一脸羡慕神往的样子,雷千亭也有些失笑了。“那……听说不是还有宫里皇子来了吗?对对对,听说好像是四皇子,对吧?”

“嗯对,没错,不过其实还有大皇子也来了,那叫一个英武霸气,四皇子是后来才到的,不过一来便与那位索姑娘来了场风华绝代,不过二人的确很般配,无论才情样貌,还是神采气质,都是一等一的。至于具体细节倒是记不大清了,不过也就是传言里那样了。”

“既然亲自去过的兄弟你都这么说了,那想必的确是一对天上神仙般的璧人儿了,天上一双,到了人间依旧是一对,便是我等粗人都觉得美啊。对了,还有那长安七公子呢?”

“至于那长安七公子,自是也和传言一样了,才高八斗,文采惊世,毕竟那七篇诗作在那里摆着呢。”

“雷兄弟,说具体点啊。”

“具体点嘛~那徐江城公子自不必说,徐家家势,天下皆知,气度自是大家风范;那位君问闲公子,感觉确实和他的名字一般潇洒悠闲,从容有度;那位顾千帆公子,八面玲珑,最擅风雅;那位程致远与王安公子最是庄重,锋芒内敛,但意气张扬时,也不输旁人;李太白公子自不必我说,那谪仙人的名号,不是白叫的;至于那位魏无非公子嘛~”雷千亭想起那个总是穿着墨衣的年轻人的那些囧事儿,从逢到被他带去侯府当跟班,两个人傻子般的琢磨怎么出风头……一时间沉浸在回忆里忍不住笑了下后才说道。“很正直,一身的大家风度,为人慷慨,大气,遇事……从容……有风度,风流倜傥,潇洒不羁,待人也很好,对朋友很真诚……”一边想着一边费力措辞着,可一想到他冬天往嘴里扔冰葡萄,冰得五官扭曲,出门一脚踩坑里,被雪淹了,只剩个头在外边露着,去搭讪姑娘结果反被搭讪,窘得落荒而逃……还有那天夜里,放着好好结交未来新贵的机会不要,拽着心情不好的自己直接离开……一桩桩一件件,雷千亭想着按照魏无非想要成为的样子措辞时,眼前总会浮现出那家伙傻不拉几的样子,那小傲娇的神情,实在有点绷不住……原来那短短几个月里不觉间,有过那么多事了。发觉到自己的失态,雷千亭赶忙正了正脸色,看向旁边的老齐,原来这家伙已经睡着了,打起了轻微的鼾声,手里的蒲扇却还在晃晃悠悠地摇着,雷千亭不由得暗道一声佩服。突然,准备也这样躺在躺椅上就此睡会儿的雷千亭突然察觉到了风声里似有异常。微不可察的一道气机在身上流过,双手在竹椅扶手上两根直接接到地面上的竹竿上一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便瞬间轻盈地站了起来,然后足尖轻点,便跃上了树梢,遥望见远处一道黑影向着自己住的地方去了,于是几个纵跃间,也跟了过去。雷千亭刚落到到院中,便有一道劲风自自背后袭来,想也不想,直接低身前掠,最大程度减弱了那一脚的力量同时借力瞬间冲到了自己租住小院的檐下。身后黑影紧跟着再次袭来,这一次背后的空气流动的声音变得尖锐了,已来不及低身发力再向上跃便会被追至。雷千亭柔身横空再于地面借力旋转,跃至一人高的位置,此刻再度在意料之中此刻刺到脚底位置的剑尖上用脚用力一顿,那剑尖被踢来的大力向下压去,意料之中等执剑者抵住那一顿之力,需要一点时间,且手腕必然会有些许震麻,这就可以给雷千亭取剑的空隙。可持剑者顺势更快的沉下剑柄,传剑尖之力于全身,于将跃起之时瞬间化去,而后一跃,直刺向上。原本,雷千亭的手已经快要够到剑柄了,再近一丁点,他便可以以目前使用还不太纯熟的一道离体气机摄住,或者打落下来。只是那柄剑来得太快了,向着自己去取剑的手刺来,雷千亭只能撤回手,同时在檐下的木料上随手掰了两块碎屑,向着藏剑处一弹,此刻刺上来的剑已经追着雷千亭换势竖劈了过来。铮~雷千亭扣下的那两块木料携带者一丝气机打到了檐下藏着的那柄剑剑身上,在黑暗里看不见处,那精铁冶炼的剑身弯曲了个巨大弧度,随后反弹震出正巧从执剑者头顶掠过,斜着敲在竖劈而来的剑身上,遇到阻碍后,借剑身为支点一个旋转,剑柄恰好送至正在半空落下且退后的雷千亭左手旁,雷千亭顺势握住并斜向压下那已经势末的竖劈一剑。两人落回地面,雷千亭交换五六招后,雷千亭已将对面执剑者引至檐外,站在檐下的雷千亭向前奋力一击半推半斩,倾力之下剑身速度快到空气里隐约生出了爆鸣之声,对面的执剑者面对这极速一剑来不及躲开,只能横剑身前格挡,于是在剑刃相击处微弱的火花里,对面的脸被照亮的魏无非只能顺势后退,并卸力。待魏无非被这一击推至院中时,剑势已尽,停了下来,而没有完全回剑的雷千亭长出了一口气。终于到了院子中间,不必担心破坏住处赔钱,他可以随意按照自己喜欢的打法来打了。重新握紧剑柄,或劈或斩或撩或刺,每一剑都快到了他所能达到的极致,不必顾及丝毫防御。回剑有瑕疵的他本就不擅防御,以往只防不攻的情况下,他最好的一次也只不过是第三十一剑被彻底压制,第四十六剑便被魏无非破了防御,把剑架在了自己脖子上。虽说自己哪一剑同时也点向了魏无非心脉,但那一剑剑势已尽,但凡遇到武者心脏处一般都会带有的护心镜,便再没了半点机会。但只攻不守,或者攻守相济,却通常可以撑到百招以后才落败。所以,已经第五十九剑了,雷千亭上一剑斩力尽时,没有调整剑身而是变换手势为反手。放慢的话这样变招很危险,但到了一定境地,这瞬息变招比瞬息更快,快到对方无迹可寻,且纵然变招瞬间恰巧被阻,对于高手而言,此刻恰好可以借力调转投掷,或者剑花相扰,或缠斗,或以借势退后,不过这一退便须一守。原本这该是雷千亭的弱项,可在雷千亭没日没夜练了几手剑花后,只要魏无非这时敢去砍那离手之剑,那么必然会被雷千亭以对手的剑身为支点,来一出纷繁驳杂又的确无法可解的剑花,在魏无非多次这样被雷千亭用剑柄打得鼻青脸肿后,便再也不这么尝试了。不过若是生死之决,凭借魏无非坐照境界的庞大气机,完全可以直接震开雷千亭那变化层出不穷,简直像耍戏法一样的的离手剑花,甚至其力而为可以直接把当时还没有入灵台境界的雷千亭震飞震伤。不过内功境界必须要时间堆积,至少分为入微、通幽、灵台、坐照、洞玄、神藏的武道六境以内都是要靠时间堆积的,所以魏无非与雷千亭对决,两人从来尽量只用单纯剑招,若拼上内功境界,最多也只到通幽境界。雷千亭反手一横斩,同样快到有些许残影,剑身与空气摩擦爆鸣,回斩之势比之正斩丝毫不弱。连续数次势大力沉的疯狂攻击,只用近于通幽境界功力的魏无非有些手麻,就在魏无非双手叠加,完全抗住这剑势时,雷千亭另一手做拳猛击剑身,魏无非的虎口又是一次巨震。雷千亭侧身提剑一记向上斜撩,魏无非趁势以一种诡异手法将剑掷出。掷出一尺、两尺、三尺、四尺、五尺剑身都是回旋直行,可第五尺末时,在旋转速度变慢的同时,在剑身上细微气机炸开时,剑身突然回转,剑尖回转着冲向雷千亭后颈。可这些需要时间,而剑已脱手的魏无非,在雷千亭那只是剑势稍敛,速度依旧极快的剑下狼狈躲闪,连斩三记,逼得魏无非步伐稍显一丝混乱后。此刻感受空气里的气息波动,魏无非那一手掷剑已到了直行五尺之极,开始回转了,只需半息就能刺入自己的后颈,可身前魏无非在暗淡夜色里的反应似乎不对,从一开始好像就有些迟钝,或者说心不在焉。于是雷千亭放弃回防,一个冲步,拉长了接近半息时间,然后反手,以剑柄击中魏无非腹部,令其瞬间脱力,然后再冲步再与那身后剑尖拉开接近半息击中时间,但因为方才一击还是只剩一息时间了。雷千亭一击膝顶,瞬间从方才那一击的脱力状态回复的魏无非生出上升之势的刹那,双臂架开魏无非想要回防胸前双臂的同时,双肘狠击魏无非胸膛,雷千亭这一击用上了全身之势,甚至看起来像是贴着魏无非向前压倒,就在魏无非倒地同时,那柄回转剑尖也终于擦着雷千亭后脑掠过,雷千亭靠感觉反手后撩,那柄头顶上的长剑便被挑至半空,而雷千亭也顺势起身,剑回转落下时,用自己手中的长剑一引,魏无非的绝影剑便摇晃地插在了侧身倒地的魏无非身前,止住魏无非起身发力之势,就在魏无非将手搭在剑柄上时,雷千亭的剑尖也抵在了魏无非喉前半尺处。一息无言后。“哈哈,小雷子,厉害了啊,你……这是第一次赢我啊!”

看着趟地强忍胸口翻涌干笑的魏无非,用手指轻轻试探着拨开自己的剑尖,雷千亭眼神有些冷,因为他知道魏无非如今的处境,他已不再是魏国公侯府的唯一了,他这样失神的状态,哪怕是在与自己对决时失神的状态,都很危险。“我很期待能赢你,但这样赢的话,很没意思。”

雷千亭收了剑,回身去屋里拎了两坛酒,出来,一跃坐上院中三丈多高的老槐树枝干,他的住处是以前京兆府看守兵器库的人住的地方,现在看守人和兵器库都搬走了,于是他便住了进来。房子随破旧了些,有的地方还漏水,可不用交房租,权当个勉强落脚地方便好。这里离京兆府不远,以他的目力,正好可以从他坐的地方看见京兆府的后院,那棵柳树,柳树下两张躺椅,以及其中一张上披着衣服睡觉的人影。“接着。”

雷千亭随手抛了一坛酒给斜坐在一旁房檐上的魏无非。“诶呀!这不是我上次给你送的岭南春吗?怎么还没喝完?”

看着魏无非强装嬉皮笑脸的样子,雷千亭冷冷道。“别打岔!怎么回事?今天你怎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出招这般敷衍。”

“不是我说,我把飞鸟投林这样的阴招都用出来了,你还说我放水。”

魏无非拔掉酒塞,张口就直接往嘴里倒,一脸的漫不关心。“那你就可以坐等敌人被插成烤串了吗?就可以自己坐下来等死了吗?当初你可不是这么教我的。”

言罢,雷千亭猛灌一口酒,然后继续说道。“说吧,发生什么事了?原本此刻,你应该在荆州查燕门十六剑被灭门之事吧,怎么回来了?”

魏无非停止往嘴里继续灌酒,将酒坛放在一旁,抬头望向繁星满天的夜空,良久道。“也没啥事儿,就是死人了。”

语罢砸吧了下嘴,又接着喝。“看来死的是你的心腹,荆州遇到什么情况了?”

“你可知燕云十六剑里的七柄剑都是我大理寺在荆州的暗桩,其中三个都是我的直系手下,两个坐照,五个灵台,他们七个加起来,完全可以在荆州横着走的。可他们却死了,还是死在了一起。”

“怎么,整个荆州江湖联手了,还是……军队出手了。”

“呵呵~我当初还真是捡到宝了啊!不错,军方出手了。”

魏无非勉力笑了笑,不过脸上还是没有丝毫笑意。“节哀,毕竟就算是洞玄境界的高手,当年在平定云梦泽的时候,都死了不少。洞玄境界及以下,我们都还是寻常武夫,纵使以你如今的坐照后境,若是遭了千人及以上级别军队的伏击,饮恨当场也不是不可能,逃生机会渺茫。”

雷千亭也闷了口。“人力有时尽啊,干你们这行的,可不就是得把脑袋栓裤腰带上吗。”

沉默了一小会儿,又接着问道。“荆州有三支兵马,曹为之、侯声鸿、典玉。还有两支情况不明分属郭、杨两家的私军,以及燕云山北麓一伙难成气候的山匪。不过两个坐照五个灵台境界,还都是久经江湖厮杀的武夫,要围杀了他们,至少得五千步甲方能万无一失,如此数量的调度,你们不可能预先收不到消息,想来燕云十六剑剩下的九剑也必和此事脱不开关系,确认他们都已经死了吗?是哪一伙势力出的手,有眉目了吗?”

魏无非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然后犹豫着苦笑了一声,转而说道。“自幼我便以为我就是我们侯府的独子,虽然无非这名字不如何好听,但听说当年爷爷领命带兵去扫荡了一伙流民以及沿途山匪,大胜回京时,朝会刚散了。于是陛下便在御花园召见了我爷爷,问我爷爷要什么赏赐,我爷爷想也没想,就说让陛下给我赐名,陛下便翻查了下书籍。恰值此时,家里我出生的消息传到了爷爷跟前,爷爷竟然直接催促陛下,陛下挑了几个好名字打算讲给我爷爷听听,但我爷爷可等不及了,所以陛下刚开口了两个字‘无非……’我爷爷为了能早看到我便直接打断了陛下,唠叨了声‘无非好,天下再无战乱,无不守礼教规矩之事,好,多谢陛下赐名,那臣就先告辞了’言罢便顾不得失仪急匆匆地赶回了侯府。印象里,爷爷对我一直百般宠溺,可谁知,五年前直接给我凭空多出来了个本家弟弟。”

言罢魏无非举起酒坛又是一震猛灌,然后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现在想想,当年我那般执拗地要弃文从武,家族最后妥协,我以为使我改变了他们,原来并不是被改变了,而是我的执拗让他们放弃了我。我却还那般傻傻地分不清,还当自己赢了,我是那座侯门里最珍视,家族里无可替代的人,呵呵~说来对不起啊,原本你应该这会儿在户部,说不准已经和那长安六子一样的主薄甚至郎中什么的了,只是因为我的事,你又被打压了下来,我……对你有愧。”

看着魏无非继续猛灌自己酒水的样子,雷千亭也知道这事没办法安慰,至于魏无非那个横空出世的弟弟魏无忧,虽他只是跟着见了几次,却感觉得到,那个年轻人的气度、文采、城府丝毫不输那长安六子。况且有魏国公府多年来的运作铺路,那魏无忧这些年紧跟着大皇子步步高升。朝堂上众所周知如今朝堂上最为出彩的两个世家子弟便是大皇子身边那两位了,叶千乘与魏无忧,以不到三十岁的年龄,分任户部与礼部侍郎,若论庙堂风头无出其二,连当年风光无二的长安六子都得侧目。而魏无非似乎自从他那个家族一直雪藏,暗中培养的弟弟突然出现后,似乎就变得无关紧要了。其实雷千亭也不难理解,毕竟像魏国公侯府这样的世家大族,想要存续,便少不得长远的谋划,每个人一生下来享受这一品公侯的无限荣华的同时,就该承担肩上的任务,尤其是少主继承者之事上,一个差池,侯门百年几代人的苦心经营便会付诸东流。而魏无非弃文习武,若是入了军伍还好,至少可以笼络军中人脉,虽然魏家军早已解散交还陛下,但一些老的人情还在,若魏无非愿意去悉心打理,说不得平叛的小战事里立几次战功,还能重新聚起魏家军,让朝堂上的弟弟魏无忧如虎添翼。可惜魏无非习武天分虽高,常人苦练内功十到十五年方能提升一个境界。可魏无非在有名师指导,良药滋补下,入微、通幽两境分别仅用了六年,原本刻苦修炼外还需要悟性与机缘的灵台境界只用了五年,更别说如今还入了足以俯视天下九成武者,不知有多少武夫一生可望却不可求的坐照境界,完全就是个习武的天才。可惜他出身在侯门,入的是那个特殊的大理寺,有特权却难有大富贵。江湖武夫个人实力再强,在庙堂之人看来终究不过如是,毕竟,万军掩杀而至,便是那堪称不出世的江湖大宗师们也得被铁骑冲杀硬生生耗死,坐照境界又如何?连洞玄境界都一样得死!“我嘛?无所谓的,想当初我春闱落榜,又没有丝毫门路,身无分文在长安都快活不下去了,一门心思只想回乡教书或者干脆种田,是你这个贵人授我武学,给我生计,更是带着我见识了这我本不可能见得到的上流长安。我可惜?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便是现在我这微薄俸禄对我家乡的百姓而言,都是造化与富贵了,我有什么不满足的?真是。如果非要说不满足的话……你说要是当初没碰见你,说不得我吃半年苦,也一样能遇到……那个四皇子,说不得现在长安士子羡慕的就不是那个蒲成,而是我了。还是……算了,我这从小书斋里长大的温室花朵,突然像乞丐一样乞食,说不得我得饿死,还是算了,哈哈~”说完又是一口酒。看着雷千亭一脸惬意的模样,魏无非不知真假,但想来或许也对,只是以雷千亭的才学在求仕这条路上,只要被人带了进来,便不该止步于此。确实,成就雷千亭的是自己,可束缚住雷千亭的也是自己,其中福祸还真说不清楚……“对了,你上次不是说过,你同京兆府二公子张素华颇为投缘,他不是说会带你走京兆府升迁吏部或者行不这条路吗?还是没消息吗?”

雷千亭笑了笑,盘算着要不要敷衍一下魏无非,但看着魏无非的眼神,想着魏无非虽没了世子身份,但在长安依旧显贵,想来弄点官员人事变动情况也不难,便还是如实说道。“嗯,不过张公子也的确尽力了前年他入了吏部站稳脚跟后,在去年仲夏把他哥哥张仲华在他父亲的关系下推荐去了刑部。今年开春便同样把我的名字又交到了刑部,被拒掉了,转而交到礼部,同样结果。前不久,六部又有了一批职位空缺,这次他是直接往自己所在的吏部举荐,但结果还是一样。他说我资历条件基本上都够了,一般京兆府或者州府的八品文官,少则三年,多则五年便可以升迁六部或者鸿胪寺,更别说我本就是户部以资历不够下放的,按理说,回调应该很容易。但是上面似乎有什么官职不小的人物不乐意见到我,所以六部没人敢要,但是无论他还是我思来想去也不知道会是哪个大人物。”

雷千亭毫不在意地饮了口酒,虽然也疑惑,但也没什么用。“会不会是我那个……弟弟?他可能担心我挡了他的路,又知道我们关系莫逆,所以严防死守,要堵死你。”

魏无非犹豫道。“应该不至于,他虽抢了你的世子之位,但你对此只是心灰意冷,而且处处对他以礼相待。以你那弟弟的城府与地位,不至于为了打压一个侯府与之有恩,甚至他也可以招揽,没有什么背景,才学也非什么惊世大才,也注定爬不了太高的人而自污。毕竟我一路就算顺风顺水撑死也就是告老还乡时,朝廷或许会赐个侍郎的名头荣归故里。就算为你怀恨在心,也压根对他不会有丝毫影响,而你更是入了朝廷编制相对特别的大理寺,几乎一生都在里面了,而且侯府态度鲜明,你也不会产生丝毫威胁。所以利益私怨都没有,那便没什么必要,想必不会是他。”

雷千亭笑了笑,这个问题他也想了很多次,可结果都是不会。“算了,别想了,这样也挺好的,悠闲度日,这京兆府的同僚也还都不错,要不是在这边实在买不起地,长安物价又贵,要不然真想把青州的家人接过来享享清福,悠闲度日,多好。不过就算如此,每月寄回去些许俸禄,我在这边过得舒服,老家家人也能过得滋润,毕竟我本就不是长安人,所以生活要求,也没有太高。”

“要不我这里有个机会,大理寺打算新增三位提刑官兼任掌狱司,虽是执行官,但不像我们提剑人每每单独行动,而是出行便有大理寺的直系巡察卫随行,阻拦者如同谋逆,可先斩后奏,所以安全得很而且对于武功要求不高,只要办案有能力便可,你要不要考虑考虑?俸禄不仅要比京兆府高,而且家属一旦出现伤亡,大理寺都会死追到底,我可以先给你弄个府卫兼掌刑,剩下的得你自己爬。你来不来。”

魏无非犹豫着提出了这次来的另一个目的——再提供给雷千亭一个门路,毕竟虽然雷千亭那般说了,他也能想得通,心里却还是觉得有些愧疚,尤其是跟随他的那几位剑客又不明不白地死在了荆州,自己觉得很落魄的他总想证明些什么。转走大理寺这条路吗?上可查诸侯,下可查江湖乃至平头百姓,百姓也便罢了,能牵扯上大理寺办案的几乎聊胜于无,而大多数身上多多少少都有点腌臜事的百官无不畏之如虎,一旦被其死死咬住了,不死也得脱层皮,权限极广但得罪人也多。所以但凡大理寺人的家属因此出现意外,原因查清之前,一律按照七级大案里的第三级立案,如若证实更是最高可以诛三族。故而随得罪人多但敢报复大理寺人亲属的,却几乎没有,即便是魏国公府这样的长安一流门第招惹上了,也得头疼一阵。再想到大理寺的待遇俸禄,可以从一个侧向——监察百官来达到整治官场改变庙堂进而影响天下特殊职权,当然明面如此,具体有多少可操作性终归没有亲历过,便不知道了。不过无论哪个角度似乎都比现在留在京兆府强一些——除了安全与安逸外……“大理寺终归特殊,这个给我点时间,我得再想想。”

雷千亭思索后说道。“好,不急,新增的那三个官位,怎么也得个一两年才能从下级里选出来,时间还多,你有结果了,来大理寺找我,这是信物~我现在在大理寺里住。”

结果魏无非抛过来的椭圆形令牌,应了声后,魏无非饮尽坛中酒,几个纵跃间便消失在了雷千亭的视线里。摩挲着手里的令牌,然后收起来的雷千亭也把酒坛子放回去,然后回到了京兆府的后院,坐在躺椅上,身旁的老齐鼾声依旧,雷千亭不由得笑了笑。雷千亭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是,在宰相府院中水缸里有只长着两排利齿的小鲤鱼,缸底还有一方刻着自己生辰八字的假山石,水缸布局正是某些方面的功效堪比厌胜之术的道门散气之阵。偶尔索大人在院子里悠哉悠哉修建草木时,还会说道两句“鲤鱼生齿又如何?便是化蛟又如何?区区走蛟在真龙面前,永远都是蝼蚁!扰了我女儿命数,在你步入长安之时不杀你已是本相开恩,贫门贱姓,当有自知!”

雷千亭更想不到的是,在自己当年初入长安时,暗地里便曾有杀手举刀又放下。后来放下了杀心的宰相索玉成大人也压根不如何在意,毕竟穷乡僻壤一介无才的农家学子罢了,如何挡得了索栖桐的天命之归!可终于还是因魏无非二人终是见到了,那天夜里宰相手里的羊毫笔不知被捏断了几根。幸好当时一来索小姐终归对自己也没什么意思,二来有魏无非这个当世一流高手以及显赫家势护着,实在难以下手。要不然雷千亭就不只是爬不上去了,而是纵有魏无非帮衬,他的小命也许早就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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