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沐颜用嘲讽的语气重复着他刚才说过的话。“不知道?!呵,那你有什么资格说我狂妄,至少我知道,我知道那些贪官污吏有多可恶,我知道有多少人吃不饱穿不暖,我知道那些看似繁华、美好的假象下有哪些不堪入目的画面,什么都不知道你有什么资格说你是皇帝。”
“就算你是,你最多也就算个不知民间疾苦的皇帝,整日坐在那把龙椅之上,高高在上地审视着那些普通百姓,你觉得这样很威风吗?”
“……”他没有说话,连大气都不敢喘。“回答!别给我装哑巴!”
他们站在太和殿的最顶端,视野极好,自是将眼前的风景都一览无余,可宇文澈却无心再看。“你是皇帝?你父亲是太上皇?但你们也是人,你们生病了可以跟普通人一样去找大夫,那为什么犯了错不可以跟普通人一样去道歉。”
话语里满是嘲讽,宇文澈却不知该如何反驳她,云沐颜看了看底下的沈居廉,他点了点头。“皇帝陛下,在江湖中向来是快意恩仇,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他们才不会管你是谁。”
云沐颜实在看不下去了,松开了他的衣领,要是今天被骂的是自己,估计比他还惨。“算了,你是皇帝,却不是神仙,天灾你管不了,但我希望你处理好人祸,做一个好皇帝。”
云沐颜又将他送到地面,回到屋顶上时她瞥见宇文澈点了点头,他似乎听进去了。她不想多管闲事,只是看着东边的花园,独孤安世好像正在跟宇文瀚下棋……底下的沈居廉听着这些话,不免点了点头,这话虽糙,理却不糙。“云庄主,摘星楼与永昼城的喜宴不知何时举行?”
听到这件事,云沐颜激动地笑了笑,“太师想来记得备好贺礼,帖子不日就会送到府上。”
年蕊儿不敢过来,她只好提起裙摆自己过去,可裙摆太长了,她刚打算把裙摆全部拿起来抱在手里就被温如玉拦了。这可是嫁衣,哪由得了她胡来,她只好坐了回去,微笑着对着年蕊儿摆摆手,让她过来。“蕊儿,你也来了,快过来呀,站那儿可没吃的。”
年蕊儿这才放心些,脸色也好了不少。“……颜姐姐……”“怎么了,蕊儿不去吃午饭吗?”
又想了想,认真地看着眼前忐忑不安的小姑娘。“没关系的,蕊儿,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那件事与你无关,你不是为了帮颜姐姐还偷偷跑到摘星楼来了吗,没有人怪你,对了,颜姐姐好看吗。”
她站起身来,带着俏皮的微笑看向年蕊儿。“好看,颜姐姐,你喜欢的哥哥就是永昼城城主吗?”
“对啊,颜姐姐很喜欢他呢。”
云沐颜露出憧憬的微笑,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让她开心的事情,蕊儿认真地想了想,终于露出笑容,又点了点头。“独孤城主确实很好。”
“是吗!那就多谢蕊儿了,不对,年阁主,对吗?”
从年初开始,年蕊儿便是梨音阁的阁主,年无迷也按照自己想要的去浪迹天涯了。年蕊儿没离开,她上花轿的时间还没到,莺儿和夏紫陌也来了,都在陪着她。好不容易到了未时,温如玉这才替云沐颜戴上华丽的凤冠,云沐颜拿着却扇,嫁衣上绣着龙凤呈祥的花纹。长长的裙摆拖在地上,她一步一步地向门口走去。似乎是起风了,耳边充斥着风铃声,云沐风和云沐羽带她上了花轿,这才从摘星楼出发去往永昼城。“颜儿,要是那臭小子敢欺负你一定要告诉二哥,知道吗?要是你想动手的话直接动手就行,只要有口气二哥都帮你治好,记住了,啊!”
“好啊。”
云沐颜突然像小时候一样抱着两位哥哥的胳膊,将他们拉过来,三人像那时一样开心地笑着。“颜儿,注意脚下,还有却扇,别掉了。”
她这么一闹差点没站稳,多亏云沐风手快扶住她。“嘻嘻,好。”
他们没有走路,而是用轻功去往永昼城,随行的人都会武功,就连抬花轿的都是摘星楼最好的弟子,所以根本不必担心赶不上黄昏时的拜堂。所到之处,人皆瞩目,许多人都看着这支送亲队,对今日举办婚事的人充满羡慕。虽然是从摘星楼出发,但因为还没到时间,所以云沐颜得待在‘翩跹’等着独孤安世来背她上花轿。由于没有认真听,她并不知道独孤安世正在门口等着她。趁此机会温如玉在‘翩跹’好好逛了逛,不免感叹独孤安世的用心。现在不是曼珠沙华的花期,但花园却种上了其它的花木来代替,又是一片引人注目的花海。时间到了,温如玉催促着云沐颜,刚一到门口被温如玉拉着就停了下来,她听了的只有拜堂的那一部分,其它的她一个字都没听。独孤安世看着门被推开,身穿嫁衣的云沐颜也走了出来。云沐颜停在门槛的后面,独孤安世蹲到门槛的前面,等着背他的新娘子。阿颜,我来背你上花轿了。云沐颜想拿开却扇,却被一旁的温如玉拦住了,回头看到这一幕的独孤安世都替她着急起来,心想那时候不应该惯着她的。“颜儿,却扇是用来遮脸的,洞房前都不能拿开,待会就要拜堂了,上次跟你说的可别忘了。”
温如玉再一次交代了她一遍。独孤安世感受到背上的重量,这才背着她稳稳地站了起来,慢慢地走过林间的木桥,阿代在空中跟着她。夕阳也透过树枝间的缝隙散落在两人的身上,在周围踱上一层金黄的光晕,为他们送上祝福。“阿世,我饿了,我一天没吃东西了。”
独孤安世也一天没吃东西了,他也很饿,可还是稳稳当当的背着云沐颜,听她说话。等拜完堂,应该有点心,阿颜先吃,等我回来时就想办法给阿颜带好吃的。独孤安世自然不会跟她一样随便,等他跟那些前来道贺的宾客喝完酒回到‘风华’后,还要喝合卺酒,夫妻结发,最后自然是他期待许久的洞房花烛。云沐颜似乎还没想到,也可以说她想都没想过。好啊,我要吃鸡腿,煎饺,桂圆莲子粥,烤鸭,菠萝干,还有……再来壶山楂茶。独孤安世听着趴在自己背上的女子说出一堆好吃的,一边笑一边柔声答应她。上了花轿,云沐颜就感觉到自己来到了被抬了起来。她实在好奇,就偷偷地挪开一点点却扇,看向外面,现在又到了‘肆意’外的广场,这里有好多人。云沐颜很多都不认识,也只看得到一点点,自然不知道来的人到底有多少。佛光寺、梨音阁,还有看永昼城不顺眼的沧州峰、授艺台、汇仁轩、往荣殿……几乎所有的江湖宗门都来了,还有的拖家带口一起来。往日纯白的建筑被鲜红的丝绸覆盖,看上去喜气洋洋,云庄的人也很开心,都笑着跟周围的人聊天。自从秦楚汉知道了自己与独孤安世之间的差距后,便再也没有派人来给独孤安世下战帖,一直都老老实实地待在沧州峰练功。一旁的秦江明本不想来,可云无涯的面子却得给,所以他还是面带笑容地跟周围的人聊天,听别人说着即将结为亲家的摘星楼跟永昼城。沈居廉也来了,再仔细一看,好像还有宇文澈,都在笑着和一旁的人聊天说话。她原本还担心他们会跟这里的人格格不入,没想到两人拿着贺礼就过来了,现在还跟周围的人一起谈论着什么,显然周围的人不知道他们是谁。要说最有意思的就是颐老先生了,听到这个消息时他就备好了贺礼,就等着来参加喜宴。颐老先生是个不折不扣的坏人,可他也是个爱才的人,像独孤安世、云沐风这种晚辈之中的佼佼者他很欣赏,自然会来凑这个热闹。可他没想到的是云无涯居然那么好说话,没几天就将自己的掌上明珠拱手相让。他原以为还会搞个比武招亲什么的公开一下,到时候他也去凑凑热闹,结果什么都没有,搞得他连看好戏的机会都没有了。大红华丽的花轿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所有富家千金都看着这一幕,更多的是看着最前面的独孤安世,与此同时对云沐颜又羡慕又嫉妒。云沐颜不喜欢那种普通的花轿,她见过,她觉得随处可见的那种花轿太挤了,坐在里面只怕动都动不了,外表看上去也很丑。所以她让人改了一下,不用那种普通的样式,而是用那种让人高高抬起,旁边用好几层红色的纱帐遮盖,再往外就是那种镂空的围栏,远远看去就像一间漂亮的小房子。微风拂过,层层叠叠的大红纱帘微微掀起,却始终看不见里面的人,只能看到朦胧的身影。有盯着独孤安世的年轻小姐,自然也有垂涎云沐颜的年轻公子,可纱帘层层叠叠,他们并未如愿。独孤安世骑马走在最前面,他第一次注意到‘肆意’前的广场很大,让他有时间再一次回想起前几天的事……他听到云沐颜说出那话时就知道她为什么一定要让他陪她一起去了,那一刻,他很想抱着眼前的女子,抱着他的全世界。“我需要一个道歉。”
她迎上宇文澈疑惑的目光,忽略了沈居廉震惊的神色,直直地看向一旁还在跟自己下棋的宇文瀚。宇文瀚提起一颗黑色的死子,手里拿着白子,却不知该停落在哪里。“要道歉的不是你,道歉的对象也不是我……”云沐颜定定地看向宇文瀚,又想起戚萱的事,这下子,宇文澈也知道她想说什么了。她不容拒绝地看向宇文澈,迎上他满是怒意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出自己的要求。“要道歉的是你父亲,道歉对象是阿世,还有阿世的父亲。”
她知道当年的事,她不管宇文瀚是谁,也不管他是皇上还是太上皇,她只知道独孤安世不能凭白无故被人欺负,更何况还是五岁的小独孤安世。“你说什么?!道歉?!你知道我父皇是谁吗!你有什么资格让我父皇道歉。”
眼前的女子毫不理会宇文澈充满威压的怒吼。“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也是人,做错了事凭什么可以不道歉。”
宇文澈毫不退让,两人就要吵起来了。“敢提这种要求,愿安未免太过狂妄,你最好看清楚这是哪里?”
宇文瀚手中的白子停在了棋盘之上,黑子满盘皆输……似乎是听到了好笑的东西,云沐颜嗤笑一声,以同样的眼神看着眼前的宇文澈,甚至更加凌厉,用霸道无比却又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到。“狂妄?愿安本就狂妄。”
宇文澈刚想去找御林军就被宇文瀚拦住了,他已将棋子收好,原本放在他右手边的两盒棋子现下分别放在了他的眼前和对面。“澈儿……”又看向独孤安世,“烦请独孤城主一人留下。”
“父皇?!”
宇文澈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一旁的沈居廉却只是叹了叹气,他知道,这件事确实是他们理亏。“澈儿,想当个好皇帝,你还差得远呢。”
宇文瀚用慈爱却又充满威严的笑容注视着宇文澈,他终于妥协了。“阿世,我要去这皇宫的最高处看看风景。”
云沐颜笑着看向他,他轻笑着点了点头。“等我,我很快便来找阿颜。”
云沐颜笑靥如花地点了点头,又把阿代叫来,让他跟独孤安世一起,可阿代似乎并不喜欢独孤安世,就连独孤安世都没多看阿代两眼。“阿世,怎么了,这不是什么好地方,要是有麻烦我会叫阿代过去,你也会放心些,不好吗?不过,看样子阿代好像更喜欢我……”独孤安世不喜欢阿代,可云沐颜喜欢,他也只好习惯,便让阿代留下,更何况,他可不想让这只臭鸟离阿颜那么近……独孤安世目送云沐颜离开,过了一会,他想看看云沐颜,视线不自觉地落在了太和殿的屋顶。云沐颜提着宇文澈的衣领,好像说着什么。宇文瀚也看到了,心里还在暗爽。要是不给宇文澈下一剂猛药,他始终不知该如何去治理一个国家,现在正好借着愿安的手好好教训他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