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火势在蔓延,耳畔能听到木头被火舌舔过发出的哔啵声,热量袭人。丁思琦匆忙将那部手机收了起来,视线一扫,看到地上一个圆形小凳子。外面火已经彻底烧起来了,木头窗柩摸起来很烫手,丁思琦冲过去将凳子递给沈丛言,“用这个!”
沈丛言看了她一眼,伸手接过,两个人额头身上都是汗,没一会时间又悉数被热浪蒸发,整个人燥热非常。火舌已经顺着窗户爬上来了,再这么下去,即便火烧不进来,他们也会活活被烤死在里面。沈丛言手里握着那个相比他的身形来说小了很多的凳子,用尽了全身力气,狠狠对着窗柩砸下,发出清脆的声响。这般砸了几下,内忧外患双面夹击之下,实木窗户终于不堪重负的被砸出来一个大窟窿。沈丛言又补了几下,终于砸出来一个能供一个人通过的口子。他扯过来丁思琦,不由分说脱下身上的衣服捂在她口鼻上,“快走!”
丁思琦不想用他的衣服,可沈丛言压根没给她拒绝的机会,提着腰就这么将她从那个小洞口塞了出去。外面的温度比里面还吓人。地上烫的似乎能将鞋底融化,丁思琦一落地先是瑟缩了一下,下意识跳了起来,接着紧随她后面出来的男人一把拽起她的衣服,“别停,往上跑!”
下面都已经被沈丛宇泼上了汽油,从上往下看,整个小楼沦为了火海,木制楼梯早就已经着起来了,两个人只能硬着头皮往上面跑。这已经是小楼最上面一层了,往上只剩下天台。沈丛言一只手拉着丁思琦,另一只手隔着衣服捂在她口鼻上,就那么光裸着上半身带着丁思琦往上跑。隔着衣服和沈丛言的手,丁思琦仍旧能感觉到陈年旧木被火海吞没之后浓烈的烟尘,令人窒息的呛。可沈丛言没有任何防护措施,却好像感觉不到那股呛人的味道一样,除了眉心紧紧皱着。他白皙的肌肤被火光染上了淡淡的红色,额头上一片热汗,可拉着丁思琦的手一刻也没放。丁思琦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紧要的时刻,她还能分出神来去看沈丛言,大概是男人丝毫不曾慌乱地反应让她觉得安心。抑或是,紧紧交握的双手让她觉得即将到来的一切,其实好像也没有多么令人害怕。身后的热浪疯狂肆虐追赶着两个人的身影,丁思琦有某个瞬间,觉得他们很像是亡命天涯的男女,身侧紧紧跟随的除了命运就是彼此。明明不长的两级楼梯,在这样的情境下变得漫长无比。看到顶楼天台的门时,丁思琦竟然有喜极而泣的感觉。她感觉血液都在血管里沸腾了,身后燃烧崩塌的动静越来越明显。眼前这道门成了他们逃出生天最后的希望。沈丛言疾步上前拉了一下,好在沈丛宇不知是不是疏忽了或是没发现这里藏着的这道小门,并没有在这上面动什么手脚,陈旧的木门被沈丛言这么一拉发出粗嘎难听的声音,门应声而开。顶楼新鲜的空气涌进来的时候,丁思琦心底油然而生一种死而后生的感觉。沈丛言拽着她几乎是踉跄着扑上了天台,然后回身反手将木门牢牢关住!被烟呛过的嗓子在新鲜空气的冲击下剧烈的咳嗽起来,丁思琦是这样,沈丛言比她更甚。他这一路上来其实都在强忍着难受。看着他难受的弯下了腰,丁思琦忙过去帮他拍着脊背。男人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半晌才缓过来。“你再打个电话!”
沈丛言嗓子不知道是不是熏着了,摆摆手示意丁思琦别拍了,抚着她的肩膀撑起腰来。丁思琦一路上忙着逃命都忘了自己刚才打了求救电话这个事,她从口袋里找出手机,下面沈家的管家和佣人已经急疯了,可是消防员赶来还得一段时间。丁思琦看了看脚下,虽然是天台,可脚下踩着的地板仍旧是木头的,黑沉沉的颜色,让丁思琦一颗心也跟着沉了下去。她能感觉到脚下的热意,还有不断弥漫上来的烟尘,只怕这里也撑不了多久。这栋楼的建筑结构和用料,火烧上来只是时间问题。而且,这个时间肯定不会太久。借着这火光,丁思琦奇怪的是,这个露天的天台上有一架秋千,看起来上面应该还缠着紫藤花架。因为秋千两侧各有两个大花盆,里面虬髯纠缠着两株已经枯死的枯枝,看起来像是紫藤花的枯木。即便是已经荒芜多年,可还是能看出来整个天台的布置极具田园风,还透着几分可爱的少女气息,和沈家丁思琦认识的任何一个人都很不搭。不过现在不是好奇这些的时候,沈丛言吸入的烟尘太多,这会捂着胸口脸色难看,丁思琦拉着他远离了那扇门,快步往天台边缘的方向走去。天台边上也是用木头做的围栏,日晒雨淋的已经开始泛白腐朽了。丁思琦往下看了一眼,差点被冲天的黑色烟气熏出眼泪。不过这一眼她也看清楚了,下面已经整个被点着了,只怕他们脚下作为支撑的柱子什么的也已经烧了起来。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丁思琦总觉得脚下的地板似乎在轻轻晃动。她咬了咬牙,看着脚下,一片火光照亮了着半边天,可楼下的情形却并不能看的十分清楚,丁思琦对沈丛言说,“沈丛言,要是救援的人还不来,我们就从这里跳下去吧!”
总比葬身火海,真的让沈丛宇得逞的强。沈丛言也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去,大半夜,其实已经看不出地上的样子了,他眼睛被烟熏得通红,有气无力的撑着丁思琦,却还是不忘嘲讽她。“这里的高度是七层楼,当初为了显得好看,这楼每层比一般的楼层还高半米。最下面是大理石铺成的,跳下去不定多难看,还不见得能活。”
不过说完之后他又自嘲的勾了勾嘴角,自说自话一般,“不过被烧死也难看!”
“有可能活总比一定会死强吧。”
丁思琦紧紧顶着下面,脚下晃动的感觉越来越剧烈了,她手心紧了紧,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一手心得汗。其实她没有很害怕,不管是摔死还是烧死,大概是因为经历过一次死亡。再加上,随时做着现在的安稳会被收回得可能,所以她面对即将到来的东西比自己想象的更冷静。可只要有一点活下去的希望,还是要试一试不是吗?沈丛言的脑袋不知道什么时候伸了过来,靠在了丁思琦肩膀上,毛茸茸的像是某种小动物。“我有点累!”
沈丛言说,“你让我靠靠!”
他声音里的虚弱掩饰不住,丁思琦倏地收回了目光,“沈丛言,你干嘛,你不会是想就这副鬼样子睡过去吧?”
她太紧张了,以至于说话的时候语气有点凶,果然看到肩膀上靠着的男人不耐烦的皱皱眉,“喊什么喊,又不是拍电视,哪至于就这么没了。”
他说出来坦然而轻松,却不知道丁思琦心底紧紧提着的一口气。男人像是没注意到丁思琦的紧张一般,突然变得话多了起来,声音比以往低沉沙哑不少,却是带着冷意的平静,“应该没人告诉过你,我妈就是在这里上吊的吧?”
丁思琦没说话,她突然摸不清沈丛言提起这个的意图,心里总有点不太好的预感。沈丛言也不在意她是否回应,他现在像是那些满怀心事的年轻人一般,只要有倾听者就够了。“那会其实我已经开始记事了,也知道她和我爸感情不太好,不过我从没觉得真的会怎么样。”
他那时候才刚刚懂得什么叫经年日久和水滴石穿,却还没学会将这两个词用在感情上面,更遑论是感情不好的夫妻身上。他只知道,他母亲是个很温柔的女人。“这个小楼是她婚前和那个男人一起设计,最后请人修建的。是她一辈子,最喜欢的作品。”
最喜欢的,没有之一。一开始也甜蜜过一段时间的,她美貌端方,学识渊博,符合所有男人对另一半的幻想。面对这样一个女人,不动心是不可能的。不过也大抵是甜蜜过,所以后来那些伤害猝不及防来的时候,才显得那么不能接受。一开始只是吵架,后来慢慢的,变成了那个人的夜不归宿。她总是在他的衣服上发现别的女人的香水味和口红印,可她总安慰自己那都是假象,欺骗自己。总有一天,她深爱的那个人,还是会回到她身边。“可她没等到,她等到的,是那个人在他们一起设计修建,甚至一度当成爱巢的地方,带另一个女人回来过夜的场景。”
就在这里,她眼中他们爱情的象征,彻底终结了她所有对爱情的幻想,也终结了她自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