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本就是个喜庆的事情,京城这边的风俗也一向是人越多越热闹越好。虽说上一世她与罗念衾交好,但钟梨却并不打算过去。一是,她听人说过,有身孕的人不能参加喜宴,对新人不好。二则是,她已经开始显怀了,即使穿着宽松的衣服,也已经能看出来了。大央很多世家都来人了。世家之间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万一被人看出来什么端倪,就麻烦了。她不想把楚家和楚缺拖入漩涡。最近这些日子,她也已很少出门了。“昨日我跟容与说了这件事,容与说让你一定过去。我们成亲的时候,容与忙前忙后,帮了很多忙。娘代表的毕竟是上一辈人,我这边又忙。”
钟梨又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腹部,“人家三个月都还没显怀,这哪里像三个月?人家问起怎么说?”
“没事,有娘在呢。”
钟梨没说话。早半个月前,董雪落就已经能看出来不正常,更不用说其他生过孩子有经验的人了。或许他们现在不会乱说,但这个孩子出生后呢?听说早产的孩子和足月的孩子一眼就能看出来,到时候,他们必然会联想到她早早显怀这件事。“不用想那么多,我楚家的嫡子,容不得他人乱嚼舌根!今日我应该也会过去时家,我马上就要去游学了,想多看到你。”
在这件事上,钟梨实在有这太多的顾虑,但此时,原本的坚定莫名有些松动了。“阿梨,我这一出门,至少也要半年才能回来,半年都不能见到呢——”楚缺继续说着,钟梨无奈,“别撒娇!”
说着把楚缺的头推开,“今日我过去,行了吧!”
马车这时也停下了,应该是国子学到了。钟梨伸手帮楚缺整理了一下衣服,“我就不下车了……”话还没说完,就听楚缺问道:“阿梨,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去游学?”
钟梨瞟了楚缺一眼,“想不想也都去不成!好了,已经快迟了,赶紧下车进去吧。”
“你还没说你想不想?”
“当然想了!但可能吗?”
大央的游学更多的是为了磨砺心志,没有特许,连仆从都不让带,行李也只能带几件必需的,更不用说拖家带口了。当出去游玩走亲戚呢!何况,她现在还怀着身孕。楚缺看着马车离开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在这儿看什么,怎么不进去?里面都等急了!”
一个博士看见楚缺,过来问道。楚缺收回目光,往里走,“孟兄涉猎一向颇广,想请教孟兄,对庄周梦蝶、南柯一梦孟兄怎么看?”
“你什么时候也开始研究鹏游蝶梦、一枕槐安这些夸诞虚妄之谈了?这可不像你一贯的作风。”
“怎么不像?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方能笃行之。”
“即是这般,那等这段时间忙过去,你去我家,我备些好酒,就这个问题,我们好好探讨一番!”
“可。”
楚缺没说的是,昨日他又再次做了那个梦。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昨日梦里也是他要出远门,要许久才能回来。梦中两人似是已成亲多年,相处自然熟稔到已成为下意识的习惯,如同所有的老夫老妻一般。他不知别家老夫老妻是怎样的,只知,梦中,成亲年头越多,他就越是恋家。不过梦中的他,饶是心中再是喜欢、再是依恋不舍,也没表现出来一分,更没把这种情思说给钟梨听。除了——走之前的那几晚他的狠命折腾。梦中,阿梨和现在也不一样,饶是被折腾到哭,受不了去咬他,也不曾把他推开过一次,各种纵着他由着他,甚至还主动缠着他。……那种酣畅淋漓,是他所不曾体会过的。梦中的他只恨不能时时刻刻和阿梨黏着、贴着、腻在一起,哪怕什么话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却怎奈公务繁忙,除了晚上,几乎没什么时间。梦中,钟梨也是亲手为他收拾着出门的各种衣物用具,还一样一样交代给石青,都有什么,都在哪儿放着,什么时候用,事无巨细。梦中的他,似是不太擅长把心中所想给说出来。但出远门那天,却也抱着钟梨不撒手。钟梨则各种劝着,哄着,再三细细一遍又一遍叮嘱着出门要注意的。“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
钟梨明显顿了一下,随即笑道:“乱说什么?你出门是公务,我跟着去算怎么回事儿?好了,外面他们都还在等着呢!”
他又赖在钟梨身上好一会儿,才终于肯站好,“我争取早一点回来!到时候我们一起去郴岭,在那儿多住一段时日。”
钟梨伸手细细抚平着他衣服上细微的褶皱,“出门在外,比不得家里,不用慌着忙着赶路,该休息就休息,一切都以身体和安全为主,我不在,你要好好照顾好自己!”
外面催促了好几遍,他才终于松开钟梨的手,“等我回来!”
说着又是在钟梨额头上长长亲了许久。上了马车,离开的时候,总觉莫名恐慌,心底似是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不要离开,不要离开!他不由掀开车帘,往后看着。钟梨已看到他回头,立即朝他挥了挥手。他不由也笑了起来,用口型冲着钟梨说了一句“等我!”
然后画面一转——只见屋中下人乌压压跪了满满一地。藕荷、梅染、石青都跪在其中。还来不及发愣这是怎么了,就听见萧大夫的声音,“请节哀!”
节哀?他不由看向萧大夫。这是在说什么,什么节哀?萧大夫也看着他,许久,终是叹了一口气,带着药箱走出了屋。“把药端过来!”
梦中的他开口,声音、语气似并没什么异常。藕荷张嘴刚想要说什么,梅染却拉了一下藕荷,然后站了起来,“我这就去拿药。”
等梅染把药递给他,他这才转身,在床边坐下来。舀了一勺药,吹了吹,然后喂向在床上躺着的钟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