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每一重结界建立一个新的天族。”

唐唐说道：“每一重相互制衡，时间一久会形成因果链，如果运气好，说不定可以建立起新的地域，上升到域的结界不可能被破，我们这个世界便是建立在虚无中的阵法上。”

人们都快忘了，唐唐在成为魔君之前是数一数二的术师，他所了解的世界远比众人想象地广阔。

“半灵衰以来众生轮回暂停，而天族恩泽各界，或许可以引导众生投往天族，只是其中因果牵涉众多，冥界轮回不会写命簿，是不可控的。”

若书书答应，那便是用天族积攒的“恩”作为降生的抵押，新生命的降临不管是否被期待，都是恩泽，这是黛缄告诉绿莹的观点。

盖殊将书书和其他三位大臣拉到一边商议，明皙和绿莹谈起分别之后，明皙很抱歉思虑不周，绿莹问了梦离的情况，楚凌佩问起瑅皓，唐唐黏着楚凌佩，裴曜行步外出唤来将士吩咐些什么。

不久后，书书同意了唐唐的提议，唐唐被白鸟星君请去写宗卷，一个时辰后，书书亲自送其他几位哥哥姐姐离开，这一次很可能是最后见面，妹妹终究是长大了。

“书书，不管遇到任何事，我永远是你哥，瑅皓不方便出面的事直接传信来找我，记住了吗？”

明皙是看着弟弟妹妹们长大的哥哥，和欧阳瑅幻一样，很多时候其实他也不知道弟弟妹妹们的心思，感觉越来越疏远，但这并不妨碍他关心他们。

“我的哥哥姐姐们为什么都这是啰嗦鬼呀”书书做出厌烦的样子，明皙轻叹一声后启程。

“喂，我听见了我听见了。”

绿莹与裴曜道别后正听见书书提到她，荆姮在不远处等候。

“小崽子，我可是借了好多人给你，给我好好干出一番大事业知道吗。”

“莹儿姐你是不是在人间待太久了，怎么一股流氓的气息……”唐唐话音未落，楚凌佩扬手就是一巴掌拍了下去。

“佩佩姐！我不要面子的吗！”

“你那点面子留着可以吃吗？”

是裴曜。

“裴曜，妖王，你知不知道你这张嘴很臭诶！”

唐唐“咆哮”。

“不许说我裴曜哥哥——”

……

看得出来，他们想回到从前的氛围，但他们心中也都明白，回不去了，只能以此回念过往，离别是一场预谋，没有人躲得过，因为成长。

裴曜留到最后，等其他几位都离开，裴曜拿出一颗蓝色的果子交给书书，书书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悠阳果。

“那家伙说你去秘境找的是这种果子。”

裴曜记得疆场草原供奉的好像是这种果子，所以叫人取了一个来。

“广枢翰将过去很多事跟我说了，就算当时在场的不是裴曜哥哥，我也会舍身，裴曜哥哥不必自责，还回去吧，书书已经不会难受了。”

供奉的圣物怎是说拿走就拿走，疆场草原地处妖魔两界交界处，但地广人稀，妖族地大，怕是看不上那地域，裴曜定是答应了对方什么条件才取得的果子。

“拿着，那家伙让我找的，你不要就等他回来给他。”

书书又差点误会了。

“那就谢谢裴曜哥哥啦，回见。”

“回见。”

不久后，书书对外发布一则消息说明大明秘境的困境，各界质疑声远比高修来的快，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则消息是霜鸣玉简。

视延、天奇道、岭长老、千诀篷、溯汶榷、溯霆、欧阳煜、欧阳知微、南牧沺、古云仙、尧束、杜师、慕容炜应、倦卷、目寻香、时桓、哈牧杜青、潇洒倩倩、宫疾梅、文勋、殇闻、亭圩、白默荏、斯乌……

天族提供的红绒布上无一姓名留下，书书只能为她以及众朝臣认识的修者写下姓名，至于天族人，举家都已归入虚无，也就无需被人记挂了，矢倚皇与天后万佚婉从此不会再有分别。

三日后，天族开启结界，隐界最先察觉到仙泽与仙人的降临，明皙将他们控制在自己的眼皮下。楚凌佩正式接手掌门令，掌门殿后院与芜回峰内立起碑牌，虽然被赶出芜回峰的那群老家伙思想陈旧，嘴也很臭，但他们值得留在弟子们心中，因为大义。

绿莹将住址迁到百狼谷，顺便去打了壶酒，买了烧鸭烤鸡，祭阳寻味而来，两人一下午就默默坐在彼此身边，望着一川瀑布，望着一棵桃树，晚些时辰，太阳落山，裴曜带了两条鲈鱼来，四人喝到了荆姮熬煮的热汤。

天奇道什么都做地周全，连山林的花鸟鱼虫都安抚地好好的，晚上它们没有哭闹，而是安安静静地睡着。

“师尊会化为天地继续守护我们。”

裴曜来到后院，绿莹靠坐在桃树枝干上，裴曜坐在摇椅上，他在安慰自己，也是安慰百狼谷往前的生灵。

过了许久，等裴曜的声音消散在他们各自的思绪中，绿莹突然开口，道：“我不敢进去。”

“我也不敢。”

不是因为没有勇气。

又过了许久，绿莹问道：“白明幽什么时候出关？”

“一两百年吧，毕竟是碎晶石凝结而来，需要养护的时间长。”

其实到现在绿莹还是不明白，裴曜为何会对白明幽如此上心，这不太符合常理，首先是当时他们年岁太小，数万年的时间足以忘却很多事，其次是修者执念深沉则易生心魔，不说裴曜自己，天奇道肯定不可能放任弟子走偏路，最后是这情爱与情谊本质上的区别，百千岁的孩子分辨不清，但长大后也分不清吗？

又或许，裴曜在找一个借口？可他对白明幽的上心不是伪装。

“之前忆梦阁那件事你考虑得如何？”

裴曜突然想起截下的那封灵书，看样子，绿莹打算置之不理，但这种事情只会越拖越麻烦。

绿莹知道忆梦阁很难在短时间内找到合适的阁主，阁中的老人都是以她的羽令为准则，权利集中，但现在绿莹不在阁内，集中的权利就变得十分分散，长老们不能像之前温长老那样实施许多举措，请绿莹回去利大于弊，若他们还认这个阁主，则权利会再次集中，若他们不认这个阁主，那长老们更是得了“天子”，至于蓝昭留下的盘根错节，反正他们也是群龙无首，不会闹出大乱。

“放心，我又不是活腻了。”

“你可真会说话。”

“彼此彼此。”

第二日，裴曜将瑅皓的双亲接到妖族，魔族忙着与潇月坊和韵楼建交，加上殇闻离世后留下子瞭与绿莹所托旧事全部落在唐唐身上，唐唐没有精力特别照顾欧阳冽与十兮夫人。除了百狼谷，天涯算是裴曜的第二个家，虽然裴曜对那里很陌生，可是十兮夫人一直很照顾他，现在瑅皓远去，天涯离魔族又太远，倒不如接来妖族。裴曜心中权衡后让苦晨带着人去了魔族，还没等苦晨回来，京崒等一帮朝臣跪在妖殿外，人人手捧文书。

江月行自从旧北雁投靠裴曜后就成为了裴曜的亲信，常走暗线，裴曜也接触过露瑞，露瑞性格火爆，不太适合跟在裴曜身边，所以旧北雁还是留下了露瑞。牧岭长老一向与居临交好，而旧北雁曾以居临为首，今日之事牧岭长老多少透露了些消息，裴曜知道牧岭长老的好意，但裴曜不喜欢任人摆布。

“欧阳家主与千夫人养育我多年，而今瑅皓远走，我不过尽一份孝道，他们喜欢跪，那就跪着吧。”

鹤午濯上午来送过俢砌栖水地的方案，下午已寻得工匠妖，正等着裴曜敲定，他带着藤书来时，京崒及众朝臣依然还在殿外，不论是出于表面功夫还是真心，鹤午濯进殿后免不得要为京崒说上几句好话。

“王认为当如何制衡朝臣结派势力？”

“洗耳恭听。”

“天族内部分裂，但一定是一致对外，因为他们本质上有相同的信仰，那就是‘舍我其谁’的大义，而有违大义者才是真正的乱臣贼子，所以天族无论是修者皇还是政皇，天族的朝政制度永远不会衰落。忆梦阁看似有势力蠢蠢欲动，但内部是绝对的井然有序，他们的聪明之处就在于完全将不定因素排除在政体之外，而他们内部的信仰是绝对的至真至善至和，所以忆梦阁不会再覆灭。最厉害的是隐界，隐界自创立之初便沿用绝对的世袭制，直到如今也从未出过变故，每一任隐主必修之法是服众与仁爱，前者指言语与能力，所以隐界可隐可出，无需任何议会，隐主是隐界的信仰，隐界是隐主的信仰。”

鹤午濯复问裴曜，何为妖族之政。

裴曜摇摇头，不与回答。

鹤午濯接着说道：“妖族地广妖繁，以强为尊，但妖善斗是天性，总会有族群不服，于是妖族的长老们秉着‘打不过就加入’的精神，每一任长老代表的角色都不同，无关性格品德，斯乌长老是威严，牧岭长老是老谋深算，凨奕长老是和事佬，我则是勤勤恳恳，而京崒却因为是游蛇，所以揽下了‘异心’，所以王，您看见的不一……”

“你们这样不累么。”

裴曜打断鹤午濯说道。

鹤午濯沉默片刻，摇头说道：“职责所在，无怨无悔。”

“挺好。”

裴曜冷笑一声，他笑的是鹤午濯却也不止鹤午濯。

鹤午濯离开不多久，裴曜召见京崒，京崒出殿后对朝臣们说了一番话，而后苦晨得令立即带着那两位进入妖族域内，裴曜亲自去迎，居妖殿，此番大张旗鼓弄得天下人人皆知此事，夸裴曜知恩图报者数不胜数。

当日夜里，鹤午濯去看望京崒，路上恰好遇到了凨奕，牧岭比他们早到一步。鹤午濯将今日与妖王的谈话述来。

京崒道：“王说欧阳瑅皓一定是会回来的，他接来天涯两位本意的确是尽孝道，但在外人眼中，这份不言而喻的‘孝’会广为流传，妖族一直以来都不太受各族待见，因为妖本性肆意张扬，所以此举能让妖族借半灵衰得来的同情和关注让各族愿意相信妖族并非是他们固化印象中的那般。”

“肆意张扬？”

凨奕笑道：“是没心没肺吧，大妖以小妖为食，虎豹等等饿极也相互残杀，妖的感性远低于理性，兽性不会通过化形就能消除的。”

“我早说过，王会彻底改变妖族，”牧岭带来了甜酒犒慰京崒，一定会有人质疑王，京崒领这个头提前发出质疑，真正的质疑抵不上他的做法，于是只能作罢。

“其实妖族并不适合从人族引荐来的朝政制度，我们虽以群居，但绝不会惟命是从，只要有机会，每个妖都可能是族群的领袖，适者生存，这才是我们的信仰，而不是‘王’。”

牧岭在裴曜身上看见了摆正的希望，因为裴曜身份显贵，却并无妖的脾性，他对妖族的管理是出于责任而非任何一位掌权者或多或少都有的享受，所以牧岭坚信裴曜会改变妖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