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叱阅门是这番光景，瑅皓心中滋生的凉意越加寒骨，即将去往的地方也曾让他心寒，一想到这，瑅皓不禁要打个冷颤以示敬意了。

瑅皓刚赶到天涯，木柯踏云一路狂奔而来，甩下一帮护卫在她身后追赶。

“瑅皓哥哥！”

木柯一上来就用手量了量自己的身高，才刚到瑅皓鼻梁处，见着木柯略显失望，瑅皓曲腿降下一节，让木柯和他差不多高，木柯瞬间高兴了起来。

“瑅皓哥哥，你是不知道，这天涯可太乱了，我刚接手的时候差点给吓懵。”

在瑅皓的小院中，欧阳木柯当着将军和将士的面与瑅皓抱怨，那将军和将士也不提醒木柯注意隔墙有耳这类，这倒是让瑅皓感到自在。

“两百年前，瑅幻大哥去海外帮忙的时候我就接过天涯大权，有些老臣好迂腐啊，瑅幻大哥竟然还留着他们，天涯的大殿像人界的养老院似的，我索性给他们一笔银子，夺了修为送到人界，省得日日听唠叨。”

“那么多盘根错节都理清楚了？”

“原本打算理，但是刚开头就被绊住，索性只留主干，其他枝丫都砍了。”

“小小年纪，也不怕树就这么倒了。”

是个有魄力的掌权者，瑅皓很欣慰。

“那自然还是怕的，毕竟不能成为千古罪人，所以在等树根生长的时候，我在外面支上斜桩，这样就不会再倒。”

不得不说，木柯眼界开阔，若换作瑅皓，他也会拔根，瑅幻太念旧，舍不得那些为大树提供多年养分的根。

“瑅皓哥哥，我不想让大伯伯回天涯。”

小家伙在这等着呢。

“以大伯伯的性格，他回来肯定会插手事务，但是我们行事风格全然不同，他倒是已经名垂千古，但我这才刚上任，可不能得个‘臭名昭著’。”

“那我便去人界找个屋舍，你派人时而过去照看。”

木柯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毕竟天涯是叔婶的家，他们大半辈子都在为天涯操持，晚年却要落得无家可归，说来的确不孝，所以木柯想问过瑅皓的意见再做决定，瑅皓想的与木柯不同，二老已经为天涯付出青春年华，老年再卷入纷争实在不公平，天涯不是独属于欧阳家而是人界和整个天涯的子民，让双亲安稳度日也是尚好。

天涯的桃子尚未成熟，瑅皓一时兴起，往隐界走一遭，一路上暴乱不断，抢劫的、杀伐的、逃难的比比皆是，往日的隐世清高被各种无奈取而代之，这样看来，除去仙门，天涯的管理尚且算好，若是连隐界都乱了，人族、妖族、魔族只会更甚。

瑅皓没有惊扰明皙，只是去卓府一叙，在卓府地界，隐士尚能自保，来此定居的海外居民不多，都是托关系找到的这一方清净之地。

“历觉叔。”

卓苡历觉正在院子里上太阳，一晃神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当瑅皓开口叫他的时候，卓苡历觉方才相信眼前这身影不是幻象。

“臭小子，我还以为你随你师父一起去了呢。”

卓苡历觉从腰间掏出茄袋，翻翻找找一通，最后选定一个相同的摇椅，指甲盖大小的摇椅放在地上瞬间恢复到原来的尺寸，卓苡历觉腰间那一茄袋都是小器械，从梦虹那收来的，老家伙走了，剩下的好东西可不能便宜了别人，每每想到这，卓苡历觉都觉得自己真聪明，不像那个老家伙自己赶着去送死，活着多好……

“眼下究竟是何光景？书书大致跟我说了些，但她的消息得来几经转手，想来可信度不高，叱阅门的消息对我有所保留，海角那边倒是知无不言，就是信息太杂。”

瑅皓顺势躺在摇椅上，不得不说，摇椅是真的舒服，一躺上去整个后背都松懈下来，好不自在。

卓苡历觉看一眼瑅皓手中的宗卷便知那是叱阅门的东西，世间有灵气的东西已经不多，还能用灵源丰腴的土地养竹，叱阅门也没有传闻中那般损失惨重嘛。卓苡历觉心想。

“忆梦阁开门招徒，世界灵源紧缺，各大门派、家族肯定不会放过那个香饽饽，加上忆梦阁开给弟子的条件又好，散修也去学艺。隐界举行比武的时候忆梦阁取得了综合第三的成绩，参加比武的都是新收的弟子，虽然天族不参赛，但这个第三还是很有影响力，往后忆梦阁常开门招纳，一千年就在‘驿丽山’建立了分阁，只是驿丽山的分阁就与叱阅门不相上下，武林百家自然见不得人好，可人家的布道就是很前沿，弟子们都愿意听，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卓苡历觉一脸自豪，好像这一切更他有莫大关系似的，瑅皓曾经不觉得卓苡历觉是偏向忆梦阁的，但现在是明显的偏爱，瑅皓想忽视都难。

“五千年，忆梦阁在叱阅门举办的比武中夺得榜首，一跃成为天下第一大阁，八门、五峰成为世间修者向往之地，十层梦域全部开放，只要遵守梦域规则，不私自打斗，人人都能通过涡旋门进入梦域一开眼界，说实话，我曾以为梦境是多么凶险之地，不过像云端罢了，和天族又有何分差，若非亲眼所见，我定会认同传闻中梦境的可怕。”

当时为了让人们接受梦境的存在，绿莹开放了十层梦域，梦者不论是织梦师、破梦师、解梦师等等都在人们的围观中展开一天的作业，多少有点做戏的样子，织梦师织梦获得灵时会刻意在人们能看见的地方，人们进入不了真正的梦境，于是织梦师将锦画保留，像跳入电影幕布就成为剧中角色开演，“做梦”在那是就像被NPC领着去开启一场冒险似的，好不有趣。

在这种方式的呈现下，人们很快接受了梦境的存在，也接受了梦者获取灵的手段，当然也存在一些问题，例如人们做了噩梦就会刻意找忆梦阁麻烦，说他们威胁，甚至要在梦中杀死他，这种人往往是哗众取宠和故意搞臭一类的人，渏卓作为梦域的统管，拔剑就上，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忆梦阁要杀的人从来活不到明天，也有不怕的人，不过那些人“乐意”留在黑夜。

明面上这些手段太低级。上殿丢了镇殿至宝，怀疑是忆梦阁弟子潜入梦中走漏的消息，还有家族称家中少主突然疯癫转性等等都要归入忆梦阁从中作乱，梦渊岂是好糊弄的人，带着银面抄家伙，分分钟找到了上殿的至宝，也治好了家族少主，不过那少主本就是疯癫，现在治好了，压力给到二房这边。

曾经那些谣传因为梦域的开放不攻自破，梦域的确不再是忆梦阁的专属，绿莹的预言已然成为现实，有的人已在梦域安家，外人看来是无比荒唐，但忆梦阁借机宣扬称梦域就是另一片自然孕育的土地，忆梦阁只是发现了它，知道真相的人不多，见梦域如此繁盛，也就缄言了。

“自半灵衰以来，各界好久没有那般热闹过，”卓苡历觉说着说着，脸上不自觉露出笑意，他还记得有一次恰逢人间年节，织梦师们纷纷入梦，梦中一片火红景象，索性将隐历年2月6日定为忆梦阁的年节，像人界一样，庆贺岁岁年年有今朝，除了天族、妖族、人界，其他地域基本都用的隐历年，但隐界并无年关特贺，索性也将2月6日定为自己的年关。在这人不太多的年岁里，年关像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让陌不相识的人相遇时道一句：“过年好”就能感到心中有暖流，难怪人族总爱说些顺应节日的话，原来是两颗心的依偎、两个灵魂的安抚。

虽然大多数修者也就是图个热闹，但总有些修者从中收获一份属于自己的“道”，这就够了。

“别看就一个节日这么简单，也是从那时开始，忆梦阁彻底统领武林，哦不，不能再说是武林，因为‘武’并不占多数，但也算不得江湖，妖族、魔族、隐界这些政权都插入其中，复杂得很呐……”

“倒像是一统天下了。”

瑅皓微微浅笑一声，这盘棋不是他一人在博弈就好，至少他看见了希望，卓苡历觉顿了顿，继续说道：“半分天下吧，毕竟没有政权会放弃自己领地。”

后来几千年的事如琦巳所记，忆梦阁开门招纳可谓一呼百应，但人多了，招纳的条件固然严苛起来，好在唯才是举倒也令人信服，人们向往新天地，招不到弟子的门派与忆梦阁商议合作，所谓合作，不是交易，忆梦阁帮助他们在梦域建立自己的新门派，而新门派拿出一二件天灵地宝，此事也就成了。

“自梦域可以建筑房屋以来，各界人口回暖，在梦域出生的新生儿像天涯人一样，不过他们不是吮灵而是周身自带仙泽，生来就是仙，这是世界修来的莫大功德。”

也是在那之后，卓苡历觉认同了梦域是自然存在而非忆梦阁创造的观点。

从卓苡历觉嘴中听来会觉得这件事并不难，但事实上前几个新生儿差点断送绿莹的计划和整个忆梦阁，有一对夫妻很喜欢来梦域玩，那太太最喜欢的就是看化梦师做出来的星河剪影图，那是一位机械师兼化梦师，忆梦阁首批弟子之一，星河剪影图是他的测试题，结果被误放出来，人们都说好看，渏卓联系到弟子，索性将星河剪影图放在第三层做个景观。

那位太太在第三层羊水破了，由于是真身入梦，只能在梦境生产，绿莹等亲自赶到现场，那位太太一直保持在半梦半醒状态，这才顺利生下幼儿，这是一场颠覆性的意外，孩子能在梦境出生就证明梦域的确是自然存在而非人为开辟的空间，但凡那位太太醒来或是出现意外，忆梦阁之前所宣扬的一切都将被抨击为“假象”。

“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加入忆梦阁的人越多，人们获取的灵也就越多，灵修借梦域相互交流，灵宗成为当之无愧的四宗之首，史传灵‘习无道’成为过去式，原以为世间将维护这片繁荣，但两百多年前，海外突然出现火山群，亭园林一发而动全身，齐海的火山紧随其后，那景象犹如天火奔腾而下，将艳阳撕裂也不过这般景象。”

眼见着盛世即将成为泡影，不知何处传来消息称星河之内即是转机。

“当时人人自危，地上是火海，天空是烟尘，修者救人、强者扶弱皆是本分，无一怨言，可眼看着大地越来越污浊，灵气愈加稀薄，梦域修筑的房屋开始坍塌，没有人不着急，面对空口而来的转机，人们宁可信其有，这不就有了‘逼上梁山’嘛。”

卓苡历觉摇了摇头，是追忆，是遗憾，也是无可奈何。

“人祸撞上天灾，的确可惜。”

看过琦巳所写宗卷，瑅皓以为书书所说“莹儿姐姐是被逼的”乃一句空话，无非是帝王的心术，而今再听卓苡历觉这肺腑之言，瑅皓深深怀疑是否错怪了书书，但他内心还是更偏向琦巳，因为瑅皓知道，世人并非如此，绿莹也不是一个容易被言论击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