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曜和白明幽沿着那条诡异的河一直向前走,走了两日才到纳河交汇处,艄公“无渡”受采季所托来渡两人,无渡将两位客人送到李恩民家便悠悠然摇着桨消失在妖雾中。上岸已是黄昏,考虑到明幽的身体还在恢复期,裴曜决定在附近找户人家借宿一宿,而此时,年轻的将军矢倚雪罄正靠在石块后暂歇,呼呼的寒风从渡口吹来,将士们银甲紧挨银甲,朝堂上已经没有天涯将军为矢倚雪罄担待,她只能带着刚熟悉起来的天兵击退妖族“器元”将军带领的睡鲨军(相当于五万年前的哒丘和蜉蝣军)以此稳定军心。之前领兵与之相战的是矢倚世源和木阳将军,双方交战千年谁也未能占有神渡口,不久前木阳将军领兵巡查不料被连生营的人暗杀,矢倚皇这才欣然派已经在忆梦阁修行过一段时间的矢倚雪罄奔赴战场。一天前,书书入梦占卜,只知近日睡鲨军在西北方向有动静,书书窥得先机便派人埋伏在此,今日已是埋伏在此的第二日晚间,神渡口晚上的风全盖在了他们身上,尽管书书很心疼将士们但是她更需要一场胜利来树立威望。矢倚世源知道阿姊想做什么,在众仙都不看好书书不为圣子的天赋时,唯有这个武圣稚子坚信她是胜于天宫之人,于是他在矢倚栩亡故之后便主动请缨来到天界最大的战场——神渡口,从一个小小的将军副将的副将做起,那时的主帅还是镇都将军“红苏”,两位副将分别是欧阳冠与木阳。“阿姊,我会帮你的”矢倚世源朝着西北方的矢倚雪罄喃喃自语,就在矢倚世源运气练武时欧阳瑅皓与独居青年人交上了手。瑅皓与乌若记得这个小院子,也记得那位青年人,看见他的身影时,青年早晨尴尬的神情似乎还在眼前晃动,但是月光下逐渐扩散的黑气让他们心中一紧,院冠瞬移向前,右手心凝结出一把粉质沙土,青年人的步幅随之愈来愈快,右手心是相同的法力,两个褐色法球擦出的白色光芒瞬间蒙蔽了月光,下角称出一前一后的黑影,刹那又消失。“他们……”乌若察觉到两人运法几乎一模一样时,欧阳瑅皓已经出现在两人的中间,瑅皓一掌将两人分开,果然,是同一副面孔,在微光下,有着少年嗓音的院冠脸上丘壑盘旋,与青年人的相貌形成对比。裴曜与白明幽来到大娘家中,大娘和她的儿子儿媳拿出许多食物和精致的餐具,大娘的家人像大娘一样热情,这让裴曜起了疑心,加上这家人的家庭条件与他们的拿出的漂亮餐具着实不搭,虽有疑心但是裴曜不想让明幽担心所以没有与她说道。白明幽不是傻子,这点判断力还是有的,只是她记忆中的人间确实是这般热情好客,就算家徒四壁,来者是客,亦会好好招待。大娘家有一间空余的房间,明幽在内室,大娘在外室屏风后为裴曜拉起吊床,但是入夜之后裴曜并没有睡下,只是靠在上面做出休息的模样,才一会儿隔壁就传来了大娘和儿子儿媳的争吵声,裴曜抬手幻化出消音结界罩着内室还附赠了一个美梦。“娘,你确定他们会给我们银子吗?为什么要拿那么多食物出来”这是个比较低沉的男声,随声附和的是爽脆的女声。“是啊,娘,这可是我们两个月的食物啊,如果他们不给我们钱,我们后面的日子还过不过啦”大娘冷笑了一声,似乎是在嘲笑两个后辈的无知。大娘压低声音说道:“你们看看那姑娘穿的衣服,上面镶的可是金丝!”
大娘停顿了片刻,像人间说书先生留悬念般,而后她继续说道:“你们知道那不太说话的公子手上戴的是什么吗?”
裴曜摸了摸小拇指上黑色的指环,嘴角微微上扬,他也想知道自己手上的指环到底是何物。“那个黑的戒指吗?”
从女子的语气中能听得出来她的惊喜,此刻那指环已经在她无名指上了。“看那色泽,是不是与七泯家法器很像!”
“是啊是啊”两个女人便开始想象明天会从客人身上得到什么,男人只在乎能不能把今天消耗的食物补齐,并不在意会拿到什么宝贝,两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把男人弄烦了,裴曜听见男人说了一句“我睡了”,但是却没听见开门关门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两个女人的声音才化为梦呓,夜里,孩子被他母亲叫起来如厕一次。后半夜,裴曜布下法阵并祭出肆尘守阵,按照天奇道的吩咐去到梦中寻瑅皓。一入梦境便是明媚的艳阳天,晃地人眼睛疼,抬眼一看,坊上写着古文的“龙翔”二字。龙翔镇的西北巷人来人往,烟火升腾。一个鹑衣百结的小男孩突然出现在裴曜身边,然后急匆匆地跑进入了龙翔镇,他手中还抱着一只灰鼠,小男孩身上带着稀微的光点,于是裴曜跟了上去。梦者可成为梦中的角色也可成为无实体的旁观者,裴曜不想多事,选的后者。小男孩钻进了西北巷巷中的一间房舍,巷子里没有一户人家是闭门的。小男孩的父亲听见动静走了出来,小男孩指着灰鼠说了些什么,眼中的水珠立马翻腾出来,小男孩的父亲摸了摸他的头,然后覆手拿出一尺粗布。修行之人?裴曜有些疑惑。男孩往旁边走了两步给父亲让出位置,父亲将灰鼠轻轻托在手中为它包扎,男孩也止住哭声,突然,夜幕降临——父亲低着头,僵硬着脖子,然后像木偶被丝线扯动一般扭头看了看手中的灰鼠和男孩,男孩被父亲的神情吓得浑身发抖。“叽!”
灰鼠被中年人一把捏死了,他将挂着血肉的手伸向男孩,男孩撒腿跑了出去,出到外面才发现巷子中已经形成了人流,小男孩个子太小,有个壮汉差点踩到他,于是一把将他举到自己脖子上坐下。人群来到镇中央的空地上,那些突然“魔化”(暂且称作魔化吧)的人追到镇中央便都停下了,然后漫无目的地游荡。一缕烟火从山头蹦出,在二指宽的眼眶中上演短暂的绚烂。相同的镇中央,相同的人群,只是人们的年岁都长了,一位老者手持三支长箭被人们围在中间,三支长箭是红、黄、蓝三色搭配羽、稿(箭杆)、箭头而成。(即红头-黄稿-蓝羽、黄头-蓝稿-红羽、蓝头-红稿-黄羽)老者让跪在他面前的三个男子一人选一支。裴曜走近一看,是那个男孩,现在这模样有二十了吧,裴曜心想。男子第一个去选,就在他选定之后老者突然开口:“留到最后的人才有机会……”老者话音未落,另两个男子拿箭相互捅了起来,一人当场毙命,一人受了点皮外伤,死去的人脸上挤出对这个世界最后的善意,活着的人将箭对准了男子,但是男子浅浅一笑,长箭被高高抛起,然后垂直落下。所有人都惊在原地,他居然自杀了,只有老者无动于衷地离开了,没有人知道活着的男子和老者去了何方。人们在梦呓中迎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小镇恢复如初,夜里魔化的人和家人一起围坐一桌吃着老刘家的抄手、小李家的混沌……那两具尸体被就地掩埋。夜幕降临,整个小镇的人都魔化了,他们动不动就争吵、打架,像个炮一样,一擦就爆。突然,镇中央冒出一缕红色的魂魄,人骨堆中爬出一个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