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妹的确是难产，孩子今日寅时左右才出生。”

邝嫂嫂显然也是慌了神，没记住孩子的生辰时刻，绿莹知道稳婆一定不会忘记，但稳婆并未补充，生辰八字对人族来说很重要，绿莹不想沾染因果，但她不说也是对孩子负责，绿莹不能强求。“邝嫂嫂你去煮些滋补，公鸡汤、羊肉汤均可，婆婆您去烧热水，将这个布袋放入水中一并烧。”

绿莹一面抱过孩子，一面将腰间半掌大的粗布布袋递给稳婆，绿莹往床边走，仆人帮绿莹扶着帘子，等邝嫂嫂和稳婆出了门，绿莹让仆人将帘子挂起，顺便将面盆架上的血水端出去倒掉，再打一盆清水进来。门外的男人们问东问西，女人们行步匆匆，草草回应几句便忙自己的事去了。趁着无人时，绿莹从半睡半昏的孩子母亲体内引出一份灵，又引自然灵，慢慢将两份灵边融合边注入孩子体内，本以为一份灵足以唤醒孩子的灵体，但孩子刚恢复心跳片刻，自然灵又不再进入孩子体内，绿莹正要重新引灵，孩子的母亲受惊醒来，她并没有喊叫，半梦半醒间她大概知道是姐姐请来救她孩子的人，但女人眼中含着恐惧和紧张。“嘘，别出声。”

女人点了点头，绿莹继续从那位母亲身上引灵，这次她注入了一丝自己的灵，孩子突然间哭出声，仆人端水正好走到窗口，厨房和门外人声喧闹了一阵。绿莹在袖中变出一把短刀，握着孩子的手腕引刀，孩子的母亲猛然起身却怎么也立不起来也出不了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绿莹将自己孩子手腕划破，血染红了一小团被子。“我救了你一命也尝试过杀你，但我没有成功，我们之间的恩怨自此了结。”

绿莹对孩子笑道，这解释是对孩子也是对孩子的母亲，更是对所谓的天道与人族运行平衡。绿莹为孩子抚去伤口，但孩子手腕处的刀疤怎么也抹不掉，或许是绿莹那一丝灵与孩子留的血并不成正比，但天道默认了这笔恩怨了结，于是留下刀疤以示孩子对绿莹的“记恨”，补充那段不成正比恩与怨。绿莹解除孩子母亲身上的阵法，孩子的母亲立马抱过孩子，见孩子平安无事方才谢过绿莹。“孩子手上的那处疤痕并不是坏事，但日后会不会变成坏事还要看父母双亲如何引导，今日之事切莫外传，像邝嫂嫂那样守口如瓶方能安稳度过一生，倘若外传我也不敢保证会发生何事，但你不可能再找到我，两位姑娘可听明白了？”

绿莹朝门口看了一眼，停留的时间正好让外面的人知道里面的人看见了她。仆人推门而入，她一路贴着墙缓步，能隐约听见些里面的人声，她到了门口却迟疑要不要立即进入，绿莹这才断定那姑娘心思还是有些缜密，这才在最后一句提点提点。“姑娘要的水。”

仆人冲绿莹点了点头，并没有看向平躺的那位母亲和她身边的孩子，绿莹知道那姑娘听懂了她的话，于是起身洗手，冷静了一夜的井水不是一般的凉，绿莹将手伸入水中时感到刺骨的寒意，但她洗得仔细，不让一丝血留在手上。“姑娘将这水围着屋前左右洒一圈即可，多谢。”

仆人递上拧干的毛巾，绿莹擦了擦手，谢过后正欲离去，那孩子的母亲再次叫住绿莹。“姑娘留步，姑娘可否告知姓名，我绝不外传，您救了我的孩子，余生求神拜佛时，我定为姑娘求愿，望姑娘平安，这是我唯一能为您做的事。”

孩子的母亲似乎想通了什么，语气十分客气有礼，绿莹不好拒绝，留下“小莹”二字便出了门，仆人在孩子母亲问到绿莹姓名时端上盆快步离开了，她并未听见绿莹姓名。绿莹刚出门报喜，瑅皓见她双手通红，立马上前递上披肩。“恭喜，是个很漂亮的小男孩，母子平安。”

绿莹道。男人从腰间拿出两个红纸包起的铜钱分给绿莹和瑅皓，嘴中说着感谢的话。“这孩子来的不容易，你以后可不能再去赌场了，好好照顾家里和姨妹，要是你再去赌场，我就让姨妹带着孩子来我家，反正我家的小子出去了，有的是他们娘俩住的地方。”

邝大哥的敲打已经重复不知多少遍，他一早便让邝嫂嫂接姨妹来京都，但姨妹总想守着这两间土坯房，希望这次她加了“筹码”就真的可以守住了吧。邝大哥留绿莹和瑅皓吃早饭，绿莹和瑅皓说辰时七刻要去送早市一家面馆的香料，邝大哥只好谢过。回去的路上，瑅皓捂着一双手，冬末的晨间有冻霜，天地间白茫茫压着一层倔强的青绿。“为什么用冷水？”

“本来想等热水来的，但那孩子的血滚烫，黏在手上实在……”绿莹某些回忆涌上，手下意识地使上力。“没关系，有我。”

“现在可没什么人能打过我了。”

绿莹一脸骄傲，瑅皓心中咯噔了一下，在刚才的想象中，绿莹手上的血是别人的……“别总想着打架，君子动口不动手。”

“我能动口还会动手吗？我又不像你那么会说。”

“那行，倘若你说不过，换我来，要是我也说不过，你就动手，你打不过，那就再换我来。”

“倘若我们都打不过呢？”

“那就靠智取，明的不行咱就来暗的。”

“要是智取还是不行呢？”

“那就要看我们需要达到的目的是否正确了，毕竟得道者，天助也。”

绿莹陷入沉默，瑅皓话风一转，说道：“但我觉得我们两人都认定的事出错概率很小。”

绿莹豁然开朗，笑道：“说的也是，反正我们会赢的。”

天很冷，路上有微风，一双手握得很紧。十年后的一个午后，绿莹照常在亭中写字，她能监督好自己，虽然坚持的时间不长，但能克制，瑅皓可以放心出门做自己的事了。亭圩带着辛鹿、元筱枫还有两个面生的男弟子打扰了整个庭院的安静。绿莹粗布裹身，与往日飘逸华服时的仙风道骨判若两人，辛鹿与元筱枫见过绿莹，两人都觉得开门的她面熟，但一时没想起来，上次两人来时并未见到绿莹便被瑅皓派走了。“想必您就是瑅皓在信中提到的‘陆姑娘’，幸会。”

“幸会，您是？”

“在下是瑅皓的朋友，找他商议一些重要的事，我们用信笺联系过，只是事态紧急，所以提前来了，请问瑅皓在家吗？”

“他去外巷街买茶叶和鸡蛋，应该快回来了吧，诸位请进。”

亭圩说元筱枫是本地人，让元筱枫去找瑅皓回来，绿莹怎会不知他们是仙界之人，想必出了门就会用法术唤回瑅皓。绿莹安排人坐下休息，按照人族的礼仪去厨房煮茶待客，又上糕点、水果此类。几人面相都十分着急，眼睛一直盯着门外，正好绿莹不用陪着他们，于是溜进厨房，避免被认出。不久，瑅皓和元筱枫回来了，他一眼认出走出厅室站在最前面的那人是亭圩，那是与卓苡历觉有同样资历的前辈，但瑅皓与他共事时间不长，为人还算和善但性子有些急。“这是最新的情况，小枫在路上整理出来的。”

亭圩一来便谈正事，不带半点虚话，瑅皓进屋时没看见亭子里有人，屋里也不见绿莹，手上拿着宗卷眼神左右寻人。“师兄，陆姑娘说去厨房煮茶了。”

辛鹿说道。瑅皓将宗卷还由亭圩身边的神守，说道：“辛鹿你带亭圩前辈去我的书房，我去厨房看看，马上来。”

“是，师傅这边走。”

辛鹿引路，一众神守都错愕了，亭圩此前觉得瑅皓由天奇道培养，共事时也觉得他是个冷性子，一心扑在天下大事上，而今却为了一个人紧张成这样，这变化实在有些大。瑅皓快步走进厨房，绿莹正用瑅皓平日煮茶的砂壶安安分分地架火，没动刀和其他家伙什。“煮好用湿布隔热倒，别烫着手，新茶重新找个罐子放，鸡蛋放在篮子左边，别和以前的搞混了，其他千万别动，特别是刀。”

“知道啦知道啦，大厨，不会给你的刀弄出齾口（ya，四声，齾口≈缺口）的。”

“湿布在菜墩旁边，别烫着，弄不了叫我。”

瑅皓故意做出一步三回首，将绿莹当着易碎品，瑅皓这般小心翼翼能让书房的人暂时相信“陆姑娘”只是人间一位普通人，但瑅皓的话也不全是假意，绿莹能听得出来，并配合着这场演出，因为她没有回到修者视野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