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日月轮回迅速，一场梦，于仙界不过一二时辰。人间小镇，绿莹在梦中与一位老者会面，颜从二人对话中大致了解到，这是一个特别的小镇，老者自愿在此守护，许是镇中有其在意的人，镇中的轮回只有百年，这一个百年，老者以某个身份在镇中生活了下来，绿莹来此是想履行承诺。“本来想邀您与那位一同幻梦，但我觉得她该放下了。”

老者说道。“颜，欧阳的梦精灵。”

绿莹想起要介绍双方认识，道“梦淳，可唤一声‘淳兄’”“见过淳兄。”

颜翻开记忆，似乎有一位叫“梦淳”的人存在过，可细想又觉得这个名字实在陌生，这样一位老者竟在修为上算不得高修，芸芸众生罢，颜也就不多想了。“无需多礼，那我便随了欧阳兄，唤一句‘小颜’可好？”

“自然。”

绿莹替颜应下，而后梦淳带两人走传送阵去到小镇，可他们并没有出梦，颜能明显察觉到梦境的存在，可身边的环境已然是人间，不是刚才所见虚像，半真半假实在虚晃，可越走越觉得真实。这个小镇很大，时空是人间的科技发展阶段的某段缩影，许多物什颜都曾见过——高楼大厦、飞天窜地此类，颜所知道的“未来”有很多，有的停留在了硝烟中，有的沉睡在冰雪世界，还有的泯灭于一瞬，最残忍的是自愿的消陨，颜看见他们的灵体消失在一堆银冷中，毫无挣扎的痕迹，而最长远的是一片油绿中的顺应轮回，最长不过百年，但轮回的灵魂抽离躯体时，颜看见了纯质的灵，那是它前所未见的纯澈。瑅皓说那是一份需要颜自己去寻找的答案，颜常常思索，终究没能找到“答案”。那么这个不太真实的世界会给它一点线索吗？“与他们接触后，我们的思想在白日会被带入这个世界的思维，夜里方能醒来，但若保持距离，普通交流时不会受到影响。”

梦淳提醒道。绿莹与颜化作人类模样，梦淳化作十二三岁的男孩，面色棕黄夹黑，黑瞳翠亮，好一身男子正气，宽面棱骨尽显英伟气概。这是一所中学，四层楼，盖青黄小瓷瓦，围以一米高镀银漆铁栏，日字窗架田字窗两侧，双墙挂文墨宝，走半回楼，楼挂“德、研、人和”标。颜与绿莹远立而观，梦淳笑得炽热而明亮，他只是个孩童模样……“却给人十足的心安……”颜喃喃自语时，绿莹还以为是自己的心声外泄，等等！？颜也能感受到心安——那就说明这不是绿莹的感受，纵使绿莹的共情能力一流，但也不可能对于只有几面之缘的友人产生这种强烈的感受。绿莹心想，倘若不是他们的感受，那定是梦中人所思所念。“我入不了这场梦。”

颜道。“为何？”

据绿莹所知，大梦儿可入任何梦境，同为梦精灵的颜虽在运灵方式上不同，但这与入梦应该并无关系。“我的能力是夺取，但是这个梦主人已经没有任何东西能被人夺走了，”颜指了指顶层教室中的一个倚坐窗前凝望整个教室的女孩，绿莹顺其指向落在那人身上，颜继续说道：“这个世界就是幻象，没有灵体，没有灵魂，没有躯体，从虚无中探物，我还没有那个本事。”

“的确是幻象，但并不是虚无。”

绿莹突然想明白为何梦淳一定要亲自来守这个梦，为何又不惜一切代价要她和欧阳来渡梦了，如颜所说，他的确不能完整地幻化一场梦来得到绿莹想要的纯质灵。“那我能夺什么？”

颜蹙眉。“先不夺取，你暂时只辅助我入梦即可。”

绿莹收好一段在教室的梦，以记忆入梦，幻梦就像亲身经历一般，比小镇还要真实。宿主坐在里靠窗的后桌，梦淳是她前桌，身旁还有一个叫梦淳“叔叔”的女孩，宿主背着外文的单词，她全认识却装作不懂，不经意间，梦淳一个转身，手臂正好放在宿主的外文书上，挡住了她正在背诵的那几行，宿主抬眼，一本外文书正好放在她眼前，与之同时刻入心骨双眸的还有梦淳一张阳光笑颜。梦淳指着一个词汇，宿主笑着说：“back”，双声入耳，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是宿主的眼前模糊了，而后整个梦境陷入一片灰白，脚下袭来热浪。“叔叔怎么回事啊”另一个女孩的声音跳入，梦境恢复正常，宿主的书本上多了两处褶皱。“是不是故意缠着XX问的哦”梦淳笑着，将书顺手放在宿主桌上，而后与一个高高大大的略黑男孩一同打闹去了，那男孩面相颇像宽填海，宿主明明没有将目光放在梦淳身上却能推动整个梦境的走向，联动让梦中人看见身后乃至整个教室发生的事，是的，绿莹和颜都意识到，宿主并不是真正的梦中人，她和绿莹与颜一样，站定的视角在另一个维度，但她却能将所思所感传递给梦中的自己。梦境在宿主一声声背诵外文词汇中逐渐模糊，梦散后，在宿主梦中的桌上凝结出了一块二指大小的透明白晶，梦淳借口将其收入囊中。“这是怎么回事？”

颜十分不解，为何会直接凝结出灵源石，梦境中的灵不应该都是散落的灵吗？梦者需收集而后将其归入灵源司，灵源司有转化凝结的灵器，其他外籍的修梦者也大多是用梦境中的灵修补自我，怎会出现直接凝结？“世间万物皆为灵。”

绿莹并未多言其他，更多的还是交由……“那两万年你到底在做什么。”

颜心中有些慌乱，似乎是出自一种叫“直觉”的本能。在准备下一场梦境需要的记忆期间，绿莹与颜谈起消失的“两万年。”

“你知道仙外仙吗？”

“那肯定啊，小爷……我就是从他的云团子里落出来的。”

绿莹听颜改口的那句“小爷”甚是熟悉，这些年颜也是在被迫长大，按照精灵的年岁来算，颜的智龄并不长，其实就是个小屁孩。“那你一定知道紫晶灵云。”

“不就是一坨云嘛，死了那么多高修，还垫上几个忆梦阁，梦境怎么可能‘消化’地了，何况你那阁中陆续复兴，织梦所得的灵我猜其实有些是被那片云吸走了，自我记事算起，那片云的确在扩大。”

颜从不与瑅皓说这些，瑅皓修行有自己独成一脉的功法，而灵本身是另一套独立的体系，瑅皓深通各门理论，而颜所知的灵的运转似乎与现存的道法不甚相通。两万年间，瑅皓将很多精力放在父母友人身上，终于有了“俗味”，颜怕将瑅皓淡去的偏执重新拉回他的思想，何况欧阳瑅皓又不是这世界的主宰，为何要管所有人的死活？只要颜不说，外世很难察觉到紫晶灵云的存在，当然，绿莹是个意外，这也让颜看见了另一条路。绿莹听见了颜的心声，很强烈，绿莹知道她终于找到可以合谋的对象了。“那两万年我做了很多试验，那片区域的存在对梦境来说并不合理，原本我以为它只是扩张，但你也看到了，这似梦非梦的幻境越来越多，以我的能力只能将其囚禁在梦中，并叫专人看守，可有些幻境的宿主仍然存在世间，双方不知为何会相互吸引，囚禁不了的梦境目前只存在人界，虽已知的幻象不多，但不能保证不会增长，倘若放任……”“……时空错乱！”

颜很聪明。“梦境其实就是另一个空间，忆梦阁所修的术法看似是灵，其实更多的理论是建立在空间变化之道上，虽然不知道首位创梦之人奇思妙想，但我想，若梦境建立在空间之上，那定能用空间之道解决梦境中遇到的问题，所想还未得以试验便被玄影找上了门，出于道义，我不能不见，这才不得不入世。”

“所以你将晚归留在忆梦阁，转而将这些话说与我听，我能帮你，对吗？”

晚归……好像是大梦儿自己取的名字，许久未叫过，竟有些陌生之感，绿莹心想。“你能从黑幕中夺取，而黑幕应该是天地之外的虚无相，我猜紫晶灵云以内与大明秘境中的情况有相似之处，不是全然的真实，倘若真有一日需要我进入那个地方，你可要记得将我从那虚无中抠出来啊。”

绿莹本想说正事，可还是忍不住想逗一逗小孩，遂与之玩笑一二。暂时透露这么多吧，再多，小孩要告家长了，绿莹心想。“多严肃啊，你还笑，小爷我回去就好好修行，不管你掉哪个犄角旮旯，我都给你捞回来！”

“行啊，我的身家性命可就交给你啦，还有，今日所说都是‘倘若’，我正在将毕生所见所想汇编成册，到时候便交由后来的修者思索，你可别回去说漏了嘴，欧阳的脾气你也知道，好不容易放下了，那担子谁爱挑谁挑，咱们能躲开就赶紧跑。”

到底是有了年岁，好像并不在意江湖的纷争了，兴亡只有运，来一世便安稳度这平淡浅默的岁月有何不好，权、利、名、财，全争到了就能比别人多活一世吗？多那一世又能如何？世间万物不存在永恒，唯有永恒是永恒，永恒不存于世间，这是个死循环，所以存活一世，有一世的思想，那便顺应本心去生活便好，爱财也好，爱美人也罢，对得起“不负”二字足矣。宿主的第二个梦境很短。宿主的同学告诉她，将十八个小葫芦串起来，写上“福”字便可祈愿，宿主串了五串，握在手中，使其在食指围成的窝处散开下垂，每一个棕黄的小葫芦上都工工整整地写着红色的期盼，但这终究是一场梦，宿主走在校门口，校门内的梦淳背着书包和友人嬉戏打闹。梦境散了，手掌大的灵晶哐当一声落在水泥地上，梦淳捡起灵晶，冲校门外空旷的街道咧嘴一笑，他知道，她能看见的。“！他们是恋……”“嘘。”

绿莹浅笑，小镇的时空瞬时入夜了，梦淳化身老者现身，他将两块灵晶交由绿莹。“您还会再来吗？”

梦淳以为绿莹要走，这两块灵晶至纯，用以应对不小范围的供灵足矣。“此次乃妖王私下请求，多拿一两份。”

梦淳自己也会为其化梦，但终究解不开她的心结，且面对的是她，梦淳以真身入梦后很难恢复意识，若不是心中有一份执念，梦淳定然沉沦在了这“蜜糖”之中。“你确定这样做真的有用吗？”

颜道，颜知道梦淳是想通过梦境见到她，换种说法，也是让她见到梦淳，可颜中觉得奇怪，若是想让宿主接受一个事实，梦淳又为何要托之美梦，美梦使人麻木，只会让事实变得更加难以接受罢了，何必如此呢？“这个小镇本就是幻象。”

绿莹又听见了颜的心声，许是心中有感，在梦淳准备其他人的梦境时对颜多说了一句。“所以……其实他也是宿主……”“真真假假用眼睛是分辨不出来的，用心看，会找到答案。”

绿莹想起温荷那句话，现在竟也出自自己之口。梦淳与绿莹分别给小镇上的人织梦，绿莹化梦淳白日所收集的记忆入梦，梦淳则凭借自己的记忆化梦，从梦中得知更多的记忆片段，若未能找到新的梦境，则启用之前编织的梦境，虽效果不佳，但能得到一层灵晶是一层，积少成多。经过一晚上的奔走，绿莹将灵晶碎片凝结成大块的晶石，加上白日所得，总共三块半，幻境也有宿主主次之分，所以有三块还算挺好。第二日，绿莹带着颜在此走进小镇，梦淳依旧以真身入梦。这一次不是个美梦。宿主的朋友拿着手机打听到了几段消息。“……野游……”“溺……”“……救人……”“真的……”“假的……”“……刚出生”“妹妹……”“……不去……”“两人……”“……一个……”这场梦像破碎的镜子，从宿主拿到手机开始，梦境中只能看见几个闪过的身影，听见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很多人在讲话，根本分辨不出谁是谁。手掌大的灵晶落在一处枯草丛中，梦淳将其拾起，抬头却是老者模样，他醒了，无比的清醒。“虽已是春季，但万物并未复苏。”

梦淳握着灵晶木讷自言自语。绿莹走近，俯身将枯草轻拂，泛红的土地上冒着零星新绿。“其实早就有了新芽，只是有枯草遮挡，不曾看见而已。”

“希望她/他能自己看见，而非您助力一把。”

绿莹知道梦淳口中的“ta”是双指向。“举手之劳而已，更何况，我不是你请来的吗。”

“欧阳兄何时可归？”

“大概一月。”

“我会利用这段时间想好结局，届时还请二位费心。”

“哎”绿莹叹了口气，她实在看不下去，提点几句：“你想要的是结局吗？”

“我……”绿莹抢下话语，言道：“那你仔细想想，她希望看到的是结局吗？还有，她要面对的是你守不住的‘相’，她的而后是你可以决定的吗？”

“我……”舍不得啊，梦淳握紧手中的灵晶，就在这时，手心传来的微微痛感走入心尖，他突然意识到，手上这块灵晶不是他的，他只是曾将其握紧过，仅此而已……“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