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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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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荒?作为现代人,林征对这个词语没什么概念,唯一的印象是张艺谋拍的电影《1942》。电影中人吃人,狗吃人,女人们卖身换粮食的场景他至今久久难以忘怀,一想到自己家人也有可能面对那样的命运,即使他是个七尺高的汉子,也不禁不寒而栗。“大伯,真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林德水长叹一口气,沉痛的说道:“从今年五月份,老天爷没下雨的时候,我心里的感觉就不太好。咱们林家人种的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地,不用额外交租给地主,所以家家户户都有余粮。可大多数人家的余粮又能撑住多久呢?一年都算多的了,明年老天爷会不会下雨谁又知道?万一还是不下雨,咱们全族等死吗?再加上闯王的事,我盘算着,咱们是不得不走了,保命要紧啊!咱们趁早往南走,南方下雨多些,总有不旱的地方。”

听到这些话,林征也明白了形势,认同的点了点头。见林征同意自己的意见,林德水便说:“丰收,正好你回来了,我让狗娃去通知各家各户,让他们准备逃荒,你是个有见识的人,待会儿有人不愿意走,你把城里发生的事好好跟他们说一说,劝劝他们。狗娃,你去吧,谁不愿意走,让他来找我!”

林德水大儿子林博学,也就是狗娃,领命而去。“ 对了,丰收,你大舅哥一家既然来了,也可以让他和我们一起走,大家路上人多有个照应。”

林德水愿意带上于家人,林征当然得领情,连忙感谢大伯,告辞后,飞快得回家通知妻女。听到如此晴天霹雳,母女二人险些心态崩了,林嘉年嘴里不住喃喃道:“妈,我想回家,这什么破世道啊!”

于芝何尝不想回现代,可现代不是想回就能回啊,何况就算能回去,他们一家三口应该已经在车祸中丧生,回去了万一变成死人呢!那不就亏大了?她也只好紧紧搂住女儿,不住抚摸女儿后背,安慰道:“好啦,闺女,你之前不是说从崇祯元年开始,陕西开始连年灾荒吗?那逃荒是迟早的事啊,只不过咱们之前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而已。现在去逃荒也未必是坏事,古代讲究宗族,林家村的人跟咱们有血缘关系,跟他们一起,还是比较可靠的。再说了,咱们不是还有商城吗?车到山前必有路,总有办法的。”

商城两个字终于使林嘉年振奋精神,“爸,趁着还没走,我们四处找找,看有什么能兑换的吧?商城的余额就剩776元了。”

林征听到这个数字也想陪女儿多攒点商城里的钱,可眼前他还有任务在身,只好让于芝把小男孩交给林大嫂,陪女儿去找,反正是在林家村里,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三个人兵分两路,林嘉年和于芝在村里开始四处搜罗东西,可惜经过林嘉年的一一检测,那些桌椅板凳,瓶瓶罐罐在商城里面都没有价值,这可急死人了。七百多块只买食物都买不了多少东西的,何况一路上还不知道遇到什么情况,很可能需要药品和武器。林嘉年急得团团乱转,一双小手不顾脏乱到处乱摸,终于在碰到一堆石头的时候,商城显示有价值。这是什么石头? 林嘉年蹲下身,仔细看了看,发现原来一堆石头里面有鸡血石。鸡血石是辰砂条带的地开石,因鲜红色似鸡血的辰砂而得名,一般可以拿来做印章或者工艺雕刻品,是印石三宝之一,市场价格颇高。可惜一堆石头里面也只有四块鸡血石,而且成色较差,在商城里面一块值九十元,一块值一百一,一块值一百五,只有最大的一块价格较高,可以兑换人民币四百七十元。这样一来,商城的余额就变成了1596元,林嘉年和于芝才高兴了一些,两人也不敢休息,继续搜索,但是好运气似乎用完了,之后都一无所获。话分两头,林征去找于北,林大哥,以及村里的其他人家,说明情况。起初还算顺利,于北,林大哥和林征邻居林满园都同意逃荒,于北更是出乎意料的痛快,搞得林征很惊讶。于北想的很清楚,父亲去世了,岳家是一笔烂账,他没有亲兄弟,于氏就是跟他关系最近的人了,与其指望老家那些快出五服的亲戚,还不如跟妹夫一家共进退。再说,逃荒本身也算是个合理的路子。但是很快就有人出来公然唱反调,还是族里辈分最高的三老太爷,林德水的亲三叔,也就是林征的三爷爷,林兴家。“逃什么荒?你们这些败家子,林家村的地是我们的祖田,老祖宗留给我们的,叫我们祖祖辈辈传下去的,人走了,地带不走,不是白白扔了嘛?对得起祖宗吗?咱们的祖宅,祖坟都在这啊!以后怎么祭祀?德水啊!你是族长,你不能胡来啊!”

林德水深知此时不能让步,家族不能拧成一股绳,不能一起逃荒的话,大家都没有活路走。“三叔,侄儿也是被逼无奈啊!人总要吃饭吧,恕侄儿无礼,侄儿问您一句话,您家还有多少粮食?还能吃多久?”

林兴家一时不能答话,因为他不想告诉别人自己的家底,也是因为他明白侄子的意思。只是他老了,实在不想离开家乡,更舍不得家里的地,声音颤抖的问侄子,“一定要走吗?还有没有别的路啊?打仗了,咱们就去山里躲一躲,不下雨,咱们想办法求雨不行吗?”

见侄子不说话,林兴家沉默一会儿,只能接受现实,其实他自己心里也知道,那些想法都不切实际,“德水,三叔已经快七十了,跟你们一起,路上也是拖累你们,就不走了,三叔在家守着,死也守着咱们家的祖坟和地。你弟弟们和家里的孩子,都托付给你了。”

林德水不忍的闭上眼睛,泪水也从眼睛里渗出来。搞定了三老太爷,其他人都好说服多了,只是这等大事,人们心中还是疑虑颇多,犹豫不决。众人七嘴八舌,吵吵嚷嚷,林德水索性大喊:“谁家不走,我就把谁家驱逐出林氏。”

没想到林德水如此霸道,所有人都沉默了,继而默默准备出发。出族是极其严重得惩罚,一般人无法接受,没了宗族,人死了祖坟都进不去。更现实的原因是如果林德水带大多数人走了,剩下的人只会活得更难。何况,天气如此异常,情况不妙也是大家看在眼里的。不一会儿,妇人们开始杀鸡,煮鸡蛋,将部分粮食连夜用磨打磨成了面粉,做成了干硬干硬的大饼,以便储存。男人们忙着喂牛喂驴子,喂好后给家畜们套上木板车,将存粮陆续搬上车。家境差一些的人家存粮不够,车上还有多余空间,又去扒了一些树皮野菜放在车里。为了掩藏粮食,车上铺满了厚厚的麦秸杆,干粮被藏在麦秸杆下面。因为大家都觉得南边暖和,破一些的棉衣和棉被也被忍痛扔掉,只保留较新的衣服被子。经过一天一夜的准备,一切收拾妥当,第二天,村里二十六户人家,渐渐聚集在村口的土路上。小孩子们被放在车上,其余半大孩子和成年人都要准备步行,男人们拿着斧头,镰刀和菜刀,女人们和半大孩子们则拿着木棍,以防被人劫道。林征一家不想惹人注意,一切行为都尽量模仿其他人。要离开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离开自己的家,几乎所有人都忍不住流泪,还是林兴家出来劝说大家。此时,林兴家反倒看开了,“孩子们,活命最重要,这个地儿现在活不了人,该走就走吧,你们把地契带好,等老天爷开眼了,能活人了,你们再回来。”

儿孙都跪下劝林兴家跟着一起走,林兴家只是摇摇头,对林德水说:“德水,三叔已经到了这个年纪,落叶归根挺好的。你爷爷给我取名兴家,可我一辈子读书不争气,儿孙也没有聪明的,到现在没看到兴家的一天。你们去了外边,要好好活下来,活下来要好好挣钱,一定把田地再置办起来,兴旺家族啊!德水!”

林德水觉得双肩沉重,如今活命都是难事,不知道应不应该夸下海口,宽慰老爷子,最后只能扑通跪下,给老爷子磕了个头。成年人们都纷纷跪下,给林家村磕头,随后离开,踏上了逃荒的征程。林征一家没有家畜,不过于北有两辆驴车,林满仓勤劳肯干,早几年置办了牛车,家里有一辆牛车,一辆驴车,于是林征把大部分行李放在林满仓车上,让闺女和小男孩坐在于北车上,夫妻二人跟所有大人一样步行前进。于北心疼儿子,就让两个儿子赶车,自己步行。于芝的体质比不了经常下地干活的其他女人,走了一个时辰,就觉得双腿像灌了铅,看见妈妈越走越慢,林嘉年赶紧下车跟妈妈换,于芝这才上车休息。看见表妹孝顺母亲,于阳和于光也要跟父亲换,请父亲上来赶车,于北连连表示不用,自己还走得动,心里甜丝丝的。看见孩子们的赤子之心,大人们不禁会心一笑,即使前路也许凶险莫测,众人也鼓起了面对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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