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呈瑜眉梢带笑,明明是霸气凌霄汉的太子殿下,此刻却像一个好不容易偷到糖果吃的小小少年,连棱角分明的薄唇都微微翘起,犹如春晖满室,连寒气也消减了几分。“这桂花糕是你特意为我所做?”
他的心里更甜。沈月华说不出口,只得道:“殿下何时来的?”
顾呈瑜欺身过来,俊美的容颜在沈月华眼前突然扩大,笑得有些孩子气:“绝对是给我做的,这么甜,不是你的口味。”
“噗通噗通。”
沈月华心跳加速,耳垂迅速泛红,连忙从锦墩上坐起,老生常谈道:“殿下请自重。”
顾呈瑜笑道:“在自个儿喜欢的女人面前还能忍得住,那本殿下就不是自重,而是身子有问题了。”
“有问题?”
沈月华眉头轻蹙,不太明白他的意思。顾呈瑜风流倜傥地把折扇在指尖转了一圈儿,朝沈月华暧昧地眨了眨眼:“说不得,说不得,以后有的是机会告诉你。方才瞧你愁眉不展的模样,可是在想萧天的事?”
被他这么一绕,沈月华也回过神来,她立刻正色道:“萧天八成被许鸣困住了,你……会救他吗?”
心里隐隐有些期待。然而顾呈瑜却像是没有看到她眼底的期待般,悠然地欣赏了一番她的寝室,而后,毫不客气地坐进圈椅里,姿态带着三分慵懒七分贵气:“按照大齐的规矩,探子落入敌手后要立刻自尽,同时探子网会进行必要的调整。也就是说,一旦失手就会变成弃子,不再有任何利用价值。”
“自我接手以来,一共损失过两名探子,他们没有自尽成功,最终受尽折磨而死。既然他们都被遗弃了,那萧天也不能例外。”
他说得很平静,磁性的声音带着凛冽之意,表情没有一丝波动。沈月华了然,这样的做法的确最有效最安全。可是萧天毕竟是因为保护她才会落入许鸣手中,怎么让她说舍弃就舍弃?“但他毕竟跟了你这么多年,更何况他应该知道不少事情,若是弃了,难道你就不担心他把那些秘密告诉许鸣吗?”
“阿月,你应该知道,我若顾虑这些,前面的两名探子就不会遗弃了。”
沈月华皱眉:“那你真的不打算救他了吗?”
“救。”
仅一个字,便让已然不抱希望的沈月华,顷刻,眸间流光溢彩。“但你方才说……”“你说得那两个理由并不难解决,只要心足够狠就行。但是阿月……”“让我狠不下心的人,是你。”
话语间,顾呈瑜已经起身走到她身前。对视着她的双眸,那眼底满含的宠溺之色,让沈月华有种无处藏身的心悸。沈月华咬住下唇,忖了良久后才道:“不用你,我会自己想个万无一失的法子,不会让你破坏规矩的。”
“当然不能破坏规矩。”
顾呈瑜用扇子轻轻敲击着掌心。沈月华不太懂:“那你……”“会救,但是以你的名义和我的能力,不告诉沈天赐和葛老头。”
顾呈瑜含笑看着她,眼睛里却夹杂着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不救是为了顾全大局,规矩不可撼动。而我执意相救是情分,包括辛光济和居红……”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沈月华知道,这两个名字就是那牺牲掉的两名探子吧。以顾呈瑜的能力,居然也救不出落入许鸣手中的探子,沈月华不免心里有些没底。不过稍微想想也能想通,他以一人之力去对抗整个大梁的探子集团,自然力不从心。沈月华低声道:“他们会感激你的。”
“问心无愧即可。”
顾呈瑜一笑,眸中像是开满了桃花。问心无愧……沈月华有种心灵被撞击的感觉。面对萧天的绝境,她想求的似乎也是这四个字。于大齐无碍,于本心无愧!她整个人仿佛在一瞬间放松了下来,纠结在心头的乌云已然消散。沈月华道:“我想,我知道他被关在了哪里。”
“一起说?”
沈月华不知不觉地就与他对视,二人笑看着对方,口型完全一致:“冷宫。”
说罢,一种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奇妙感觉涤荡在沈月华的心间,更是美好。虽然大齐和大梁属于敌对状态,但他们在陈国皇宫里的行动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尽量减小动静,不能被陈国侍卫发现。毕竟在深宫大内,且不说侍卫的武功也是高绝,就是车轮战也绝对有优势。因此萧天在被追赶的情况下,下意识会选择冷宫。那时候,他并不知道冷宫也在大梁的势力范围之内。但顾呈瑜是怎么知道的呢?沈月华几乎能醉人的眼波里腾起些微疑惑。顾呈瑜笑道:“当然是本太子对情敌本能的直觉。”
他早就得了汇报,略加思索就能猜出来,不论许鸣是为了引蛇出洞还是蓄意英雄救美,已经因为一着不慎而露出了狐狸尾巴。不过也得归功于阿月机灵,没有中崔庆的圈套。听他把许鸣比作情敌,沈月华的脸色一冷,偏过头去。顾呈瑜笑了:阿月对许鸣不待见的态度很好,值得嘉奖。他仗着自己武功高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沈月华的脸颊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用来偷香亦然,古人诚不我欺啊!他得意洋洋地退了两丈远。沈月华羞恼的样子可谓娇俏,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在顾呈瑜跟前,总表现得不像人前那般冷静超然,那种小女人的姿态竟然每每都会禁不住流露。她颇是气恼地道:“殿下请尊重我!”
“当然尊重,阿月的美貌出尘脱俗,又是本太子认定了的女子,本太子视而不见才是对阿月的不尊重。”
顾呈瑜强词夺理地耍无赖起来,还真是有一通歪理。沈月华常常自诩才思敏捷,却总也被他堵得说不出话。她瞪了顾呈瑜一眼,走到距他最远的罗汉床边,坐下,恼得一言不发。顾呈瑜连忙走了过来,柔声道:“真生气了?”
沈月华没理他。“罢了,大不了再让你咬我一口。”
顾呈瑜撸起袖子,把胳膊伸在沈月华面前,“他们总说我这是千金之躯,也不知道你每次咬的时候硌不硌牙?”
“噗!”
沈月华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个人啊……这时,窗外的人有节奏地敲了三下窗户,沈月华看向顾呈瑜,他变脸似的摆出一副极度扫兴的样子道:“葛老头又催了,阿月,萧天撑不了多久,救他的法子就全权交给你了,我就负责乖乖地听话。”
沈月华脸上的笑意怎么都收不住,她点点头,目送他翻窗而出。其实连她自己都没有觉察到,他们之间的相处已经变得如此自然,如此舒心。沈月华的眼神不自觉地移向桂花糕,心中的嫩芽又抽长了一截,仿佛有花骨朵出现的迹象。在顾呈瑜将这件事放心地交给她时,沈月华感觉到的才是他真正发自内心的尊重。他了解她,知道她的一身傲骨,宁折不弯。“小姐,奴婢进来了?”
顾呈瑜刚走,秦婉甜甜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沈月华心尖猛地一跳,但还是不动声色地道:“好。”
秦婉看了眼少了一块的桂花糕,笑问:“是不是太甜了?奴婢瞧小姐才吃了一块。”
“还好。”
沈月华从她手里接过花茶,“有事吗?”
“有的,刚才夫人打发人来说,三老爷明儿正午就能回来,让您去主母院子里商量府里安排的事情。”
秦婉笑起来的模样很让人舒服。“晚饭就直接在夫人那里用吧。”
沈月华披上披风,从容地踏了出去。秦婉留在暖阁内收拾糕点盘子,脸色微微变。她方才确实听到了男子的声音,但模模糊糊得听不真切。看来沈月华果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会是谁呢?当晚,一封密信从沈府悄无声息地传进了永宁宫。许鸣把密信读完,笑意吟吟的常态不见了,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张肖心里一凛,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拱手道:“可是出了事?属下愿意前往!”
“坐回去。”
许鸣声音冷冽,“你的伤还未大好。”
张肖感动,默默地退回椅子上。许鸣想了良久,突然道:“若是一个女子能让男子进她的闺房,他们二人之间……是不是很亲密?”
张肖的脸涨红,结结巴巴地道:“可,可能吧。”
说实话,许鸣从小就立志于铲除大齐,自然也没功夫经手多少女人,为了笼络人心也好,为了麻痹人心也罢,他都是做做样子,对女子的了解不算太深,这才能问出这种问题。张肖又是个奇怪的家伙,稍微暧昧地提提女子,总能面红耳赤,也不知在害羞些什么。“你觉得沈月华会轻易让陌生男子进闺房吗?”
张肖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嗯,我也觉得是。”
许鸣把纸凑到灯前,密信顷刻间就化为灰烬,“那个男子一定是沈天赐,他们有重要的事不能在人前秘密交谈,于是要躲起来,他是她的亲弟弟,对吗?”
张肖好想说不对,但又真心不敢说出口。以沈月华和沈天赐的关系,两个人随便扯个谎就能光明正大地商量了,何苦大费周章?许鸣看着灰烬化起的青烟,何尝不知他在自欺欺人?“萧天如何了?”
“昏死过去两次,再严刑拷打下去,恐怕活不过明早。”
许鸣点头:“让邹音歇着,不用再问。”
张肖脸色凝重:“属下明白!”
看来这萧天的命也到头了,问不出来的俘虏就是废物,殿下这么说就是要杀掉他!“留着,养在冷宫。”
张肖惊讶:“殿下是说……”许鸣站起身:“下去吧。”
他一向对敌人心狠手辣绝不留一点余地,但这次他却违背了自己的做事原则。是因为沈月华,他清楚自己的内心,也还算读得懂这个女子,如果萧天真的死在他的手里,沈月华恐怕会寝食难安。“来人。”
一个灰色身影突然出现,跪在堂下。许鸣勾起唇:“给沈家小姐送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