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步。被沈姑母搅得乱七八糟的心境总算得了些安慰。黄车夫掀起车帘,沈月华踏上马车,却看到紫檀小几摆满了早餐。顾呈瑜露出风华绝代的笑颜,伸出手,修长的手指上有厚厚的茧。沈月华牵住,令人心安的感觉。绿衣呆了呆,探过脑袋问:“未来姑爷,您这次没准备马车吗?”
顾呈瑜扫了眼墙角只露出一角的青蓬马车,绿衣顺着他的视线看到后,颠儿颠儿地奔了过去,都没有跟沈月华打招呼。“这丫头。”
沈月华笑着摇摇头。“颇有眼色,是个聪慧的。”
顾呈瑜眼睛一转,笑道,“果然有其主必有其仆。”
沈月华抿唇笑:“那我是不是该夸殿下慧眼识珠?”
“当然,本太子能看中的女子,自然是根本太子同样的一枝独秀。”
顾呈瑜自恋起来倒一点儿都不含糊。黄车夫听到他这一番话,震惊地僵直了脊背,愣是不敢相信这就是他一直誓死效忠霸气凛凛的太子殿下。殿下也……太孩子气一些了吧。震惊过后,他想起还在大齐等他回家的媳妇儿,露出神往的微笑。马车内,沈月华伸手抚上顾呈瑜熬出来的黑眼圈,心疼道:“一整夜没合眼吧。”
“你不也是?”
顾呈瑜笑着把竹筷子递给她,“你最喜欢吃的水晶包,还是热乎的。”
饭香弥漫,沈月华看着笑意吟吟的顾呈瑜,胸腔里满满当当的全是幸福。黄车夫把马车赶得很慢,用完早饭,顾呈瑜让她靠在自己肩膀小眯了会儿。临近沈府,沈月华已经醒了,但不愿意离开他温暖的怀抱,还装作熟睡的模样。顾呈瑜看着她微微颤动的睫毛,忍不住轻轻地低头吻了上去。他的阿月,冷冰冰的外表下,其实藏着一颗火热的心。沈月华的脸红扑扑的,她睁开眼,笑了笑:“你刚才也看到吕荣轩了吧?”
顾呈瑜正拿着她如玉般的手指把玩,撇嘴道:“若不是知道你早给他下了蛊,本太子还容他这般逍遥?”
“你知道我想做什么?”
“令吕荣轩和皇后反目,斩断黎王一派的英国公府这一大臂膀。”
顾呈瑜刮了刮她的鼻梁,笑道,“有我在你身后,放手去做便是。”
在顾呈瑜面前,几乎什么都不用讲,二人也能达到心有灵犀的美妙。沈月华微笑着点头,整理了下褶皱的衣裙:“要去面对祖母了。”
“伯夫人还好?”
“孩子却没救回来。”
顾呈瑜脸色渐渐转阴:“以沈太夫人胡搅蛮缠的劲儿,八成会把这过错归结到你的头上。”
但这老妇又是沈月华的亲祖母,他的手段不好施展。“这点风雨我还是不惧的,无非耍耍嘴皮子罢了。”
沈月华露出笑颜,“别等我,去睡会儿可好?”
顾呈瑜知道他家阿月的本事,点头笑道:“听你的。”
二人分开,沈月华先是去了主母院子里,见了同样焦急的沈钦。她稍坐了会儿,道:“娘还不知道吧?”
沈钦摇头:“没敢让她晓得,还睡着呢。”
“那就好。”
沈夫人心肠软,身子已经这么重了,根本折腾不起。她蹙眉:“姑母在鬼门关走了一圈,终是有惊无险,不过孩子没了。爹,咱把娘叫醒,一起去给祖母请安吧。”
沈钦闻言重重地坐到圈椅上,双臂支在膝盖上,难过得揪成一团。等他缓过劲儿来,沈月华已经把实情告诉了沈夫人。沈夫人抚摸着肚子,一言不发。以己度人,沈夫人压根儿就不敢想如果这事发生在她身上会怎样,沈宜真是可怜。“爹。”
沈月华叮嘱道,“过会儿万不可让娘受委屈。”
沈钦点点头。太夫人的院子里灯火通明了一宿,太夫人心急如焚,连觉都没好好儿睡。她原本是想跟着沈月华去的,但奈何急得出了岔子,还连累沈钦诊治了好长一会儿。“大小姐来了吗?”
太夫人也不知是第多少遍问了。“来了来了!老爷和夫人都来了。”
太夫人“蹭”地站起来,拄着拐杖,翘首企盼。还没等沈月华扶着沈夫人坐下,太夫人劈头就问:“她生的是哥儿还是姐儿?”
沈钦毕竟是一家之主,这种时候更是要挑起大梁来。他上前,搀着太夫人先坐下,抿抿唇艰难地道:“宜妹现在安然无恙。”
太夫人眉心一跳,不祥的预感缠绕:“孩子呢?”
“孩子……”沈钦强压下心里的酸楚,缓声道,“没救回来,华儿已经尽力了。”
太夫人的心狠狠地沉了下去,双目失神地飘了会儿,继而看向眉目淡然的沈月华,眉头一皱,张嘴就骂:“你不是御医吗?怎的连个孩子都救不了?!浪得虚名吗?!”
沈夫人紧张地抓住沈月华的手。沈月华根本不在意,顺着太夫人的话点了点头:“正是因为孙女浪得虚名,不仅没能挽救孩子,即使将来姑母养好身子,也难以再有孕了。”
赵老太医用的法子对沈姑母伤害太大,即使宁远伯还身强力壮,她能有孕的几率也根本没有。“什么?!”
太夫人觉得心口绞痛,她的喘息渐渐加重。“母亲。”
沈钦连忙帮她顺气。沈月华看着太夫人,继续道:“祖母若是不信,大可叫父亲再去看。”
虽然太夫人是气急了胡乱骂,但她岂能不信沈月华的医术?这个孙女太过强硬,她光是盯着沈月华看就觉得心里发凉,但宜儿的悲惨境地又让她胸中裹着无数的怒气,不骂出去都快被憋炸了。太夫人瞄向一贯以包子著称的沈夫人,用拐杖使劲杵地道:“宜儿都这样了!你还不去照顾着?大嫂怎么当的?!”
沈夫人连忙站起:“娘说得是。”
“祖母真是善良。”
沈月华眼睛一眯,觉得这老太太真是烦人得紧,笑了笑道,“不顾好不容易得来的嫡孙,非得让沈府的当家主母去照料伯夫人。呵呵,这是当伯府的人都死了不成?”
她虽然是笑着,但笑容含冰,看得太夫人心口又是一紧。沈钦即使觉得太夫人不对,但孝道使然又不能摆明立场,只好和稀泥道:“你祖母也只是说说而已。”
“哦,没能准确理解祖母的意思,是孙女的不对。”
沈月华轻描淡写地扶起沈夫人,看都不想看太夫人一眼,“祖母悲伤之下怕是得好好儿休息,娘喝药的时辰已到,我和娘就不打扰了。”
太夫人总是有些忌惮沈月华的,犹自怒睁着眼,显得愤愤不平。想起未谋面就丢了的外孙,她气不打一处来。但沈夫人怀着的孙子毕竟更加重要,事关沈府的嫡传血脉,再气也不能马虎。太夫人把贴身照顾的婆子叫上来问:“给夫人熬的补汤好了吗?”
婆子把补汤呈上来,递给沈夫人。沈月华心头闪过一丝担忧,惊道:“娘,你怎么能在祖母这里喝汤?”
她对这件事居然毫不知情,万一汤里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可如何是好?“你这丫头什么意思?难不成我还会害了我孙子吗?!”
沈月华没理太夫人,拿过沈夫人手里的汤碗,小小地呷了一口。她闭眼,细细地品着,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味道。还好,不过是一些大补的药材和食物,看来没人在这汤里动手脚。她总算放下心,道:“既然是祖母亲自给娘的,喝一些也无妨。祖母,孙女关心您的孙子,您不会介意吧?”
太夫人被气了个倒仰,她还能说什么?从太夫人院子里走出来,沈月华还是觉得不太安心,她叮嘱道:“娘,以后吃过什么一定要给女儿说,以防万一啊。”
沈夫人微笑道:“婆母最关心为娘的身子,不碍事的。”
想想也对,沈月华点头,把又有些困倦的沈夫人送了回去。途经灝远轩,她不由地想起了还在囚禁中的秦婉,心里一阵低落,也不知正在紧锣密鼓筹备婚礼的温隆现在怎么样了?他应该是很痛苦的吧。其实温隆此刻来不及痛苦,因为许鸣的出现让他提高了警惕。面对这个笑里藏刀的大梁太子,他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得经过深思熟虑。许鸣放下茶盅,用眼神示意张肖退下去,只留下他和温隆两个人。他笑道:“本太子得知秦婉对温将军一往情深,不知温将军呢?”
温隆面不改色:“殿下是何意?”
“没什么意思。”
许鸣笑了笑,带着蛊惑的意味,“本太子一向乐于成人之美,若此事为真,那当然要助温将军一臂之力了。”
温隆知道他不怀好意,拱手道:“和亲在即,殿下还请慎言。”
许鸣缓缓打开折扇:“既是如此,那本太子也就做主,把秦婉嫁给张肖,同一日成亲,也好全了秦瑶和秦婉两姐妹的缘分。”
温隆手中的茶盖一松,掉到地上碎成瓷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