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儿子,心瞬间化作一汪水,激动得眼圈儿都红了。她伸手要抱小皇子,宫女犹豫地看向沈月华,低声道:“陛下特意叮嘱过,怕娘娘劳累……”“给我。”
沈月华将小皇子抱在怀里,凑到徐依柔跟前,劝道,“你身子弱,确实不宜抱他,等洗三的时候吧。”
徐依柔甚是不满意,但又着实害怕自己将孩子摔着,便无奈地点了点头。她小心翼翼地用手指轻轻触碰孩子肉嘟嘟的脸,这一瞬,有一股奇妙且美妙的感觉从指尖猝地传递到她的四肢百骸。徐依柔愣了片刻,挥手让小宫女下去,她直直地看向沈月华,喃喃道:“华儿。”
沈月华被她的情态惊了一下,忙以手抚脉,发现情况良好后蹙了蹙眉。“我不会再心慈手软。”
徐依柔的眼睛闪亮,声音依旧温柔如云,但却有什么东西彻底变了,“华儿,我是母亲。”
她是母亲了,就要为孩子变得坚强无比。沈月华不能理解这种感情,但她相信并且尊重。“兴书说皇儿的乳名由我来定,华儿,你觉得呢?”
徐依柔的视线一直黏在小皇子身上,慈爱且坚韧。“也好。”
“就叫麒儿吧,愿他有麒麟之才,能将大陈治理得风调雨顺。”
徐依柔用指尖轻轻点了点小皇子的下巴,“麒儿说好不好?”
恰当时,小皇子突地醒了,他没哭也没闹,张开小嘴漏出粉嫩的牙床,竟是咯咯地笑出了声。看到儿子如此配合,徐依柔激动得几要落泪。沈月华又陪她聊了几句,看徐依柔显了疲态,让奶娘把小皇子抱下去歇着。宫内的情况已然安稳,沈月华对宜婷的突然离去有些耿耿于怀,她忖了忖,便趁夜回了沈府。叫来红裳,大致了解了府内情形。同时顾呈瑜怕她多想,也是亲自来看了看。宜婷着实率性,纵使顾呈瑜让人调查,也查不出个她出人意表行径的所以然,最后只得派了几个暗卫随后跟着,保护宜婷的安全。心里一放松下来,困意袭卷。沈月华陷进软绵绵的锦被里,结结实实地睡到了次日日上三竿,她没什么食欲,便叫绿衣把医书拿来,顺便琢磨琢磨秦婉的伤情……“小姐。”
红裳从画屏后绕出,福了福身子。沈月华将医书倒扣在身侧,偏头道:“何事?”
“二小姐和三小姐来了,奴婢说您在歇着,她们非得候在院门,不肯离去。”
“知道了。”
沈月华眼皮都没抬,再次缩进锦被,阖上眼打算再补个觉。她向来对事不对人,虽然沈星敏对她不起,雅姨娘害她至深,但到底沈星芹没做过什么错事。不过那又如何?她不是圣人,使一次性子何妨?劳心劳力已久,一旦放纵自己沉睡,便也不管什么时辰。待再次醒来,都是黄昏时分了。绿衣本是轻手轻脚地正在换花瓶里的插花,斜眼瞅见沈月华睁开眼,懊恼道:“呀!可是奴婢吵醒小姐了?”
“没有。”
沈月华从床榻上慢慢坐起,“有谁来过?”
“姑爷站在床前瞅了好半晌小姐,奴婢没敢挡。”
自从被顾呈瑜赏了后,绿衣就再也改不了嘴了,别人叫的是太子殿下的敬称,就她姑爷长姑爷短的,偏偏顾呈瑜次次都赏她,这下更是养成了习惯。沈月华忍不住漏出笑颜,点点头:“她们还在?”
“在呢!”
绿衣眼睛一亮,兴奋的模样儿极像做了什么恶作剧得逞的形容,“午后下了好大一场秋雨,天气又冷风又大的,哈哈,两位小姐冻得瑟瑟发抖,愣是一步都不挪。哼,但想起她们给小姐添的乱子,这场雨还算小呢!”
“叫她们进来吧。”
沈星芹身子娇弱,总不能真让她生病。沈月华想了想,眼角扫过绿衣得意洋洋的脸,许是刚睡醒有些迷糊,想法刚过脑子便出了口:“你就没其他什么想给我说的?”
绿衣眼神一闪,表情僵住了,她在沈月华身边这么久,又不是个笨的,听沈月华的语气便知自己那点儿私事儿大抵是被琴妙给卖了。来不及羞恼,心里却是充满了忐忑不安。她低头慌张道:“奴婢去传唤小姐们。”
竟是不愿多谈。沈月华起身饮了口茶,这彻底清醒了许多。她知道绿衣的心思,无非是不想离开她身侧,但据沈天赐查的底细,那人是真的清清白白,能力也是极好,若能确定了他对绿衣真的好,万不可因为小小的不忍就放弃了大好姻缘。但还得从长计议,绿意的性子烈,沈月华不愿太过于为难她。待沈月华整理得宜,沈星芹和沈星敏刚好前后走了进来。绿衣派了另一个丫鬟引两位小姐进屋,自己则躲着去了耳房。“许久不见。”
沈月华微笑,眼神一挑,让丫鬟退下。沈星敏憔悴了太多,眉目间早就没了少女时的灵动和不知天高地厚,她十分畏缩地跟在沈星芹身后,甚至连抬头看一眼沈月华也是不敢。到底是沾着血亲,沈月华看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坚硬的心肠倏忽间柔软了一下。宁远伯府的日子想来十分不好受,被夫君无视,被婆母仇恨,据雅姨娘哭诉,沈星敏婚后一年多仍是处子之身。沈月华摆了摆手:“坐吧。”
沈星芹福了下身子:“多谢大姐姐。”
话一出口,沈星敏吓得登时白了脸,她诚惶诚恐地立刻匍匐在地上,颤巍巍地请罪:“二姐无知,还请公主不要降罪,不要降罪……”说着,竟是抖若筛糠。“我早已说过,府内一切照旧,这里没有公主。”
沈星敏更是脸色苍白若纸,嘴唇一点儿血色都没有:“是我不好,撞了公……大姐姐的禁令,我,我错了,我错了……”猛磕头,一个一个,狠得仿佛不是自己的身子一般。若仔细看,居然能看到她额头青紫一片,茧子也是一层,想来是长久经常磕头所致。不多一会儿,青石地板就有了血迹。沈月华喉头泛起苦涩,纵然沈星敏不服她不喜她,但毕竟没有害过她。真正见到她凄楚的情状,也确实能理解雅姨娘的迫切之情。这么久以来的非人折磨对她来说大概够了,眼睁睁地看着曾经青春飞扬的少女变得如此小心憔悴,沈月华忍不住上前欲扶起她:“三妹妹起来吧。”
“不,不敢……”沈星敏连忙避过沈月华的手。由于动作比较大,她突然痛呼了一声,刚刚半站起来的身子又狠狠地摔到了地面。沈月华蹙眉,强行将她的袖管掳起,雪肤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针孔,间或掐痕。怒气猛地就充溢了沈月华的胸腔,虽则她瞧沈星敏不起,也知沈星敏的处境艰难,但宁远伯府的人这般狠毒,着实打了沈府的脸!见到沈月华紧皱得眉头,狠厉的眼神,沈星敏吓得小声啜泣,连哭都是不敢有太大动静。倒是一旁看着的沈星芹泪流满面,心疼得一抽一抽。原本就是淋了雨受了冻,此刻还伤了心,差点儿当场便晕厥过去。“红裳!”
沈月华忙把她唤进来,“给二小姐喂些姜汤。”
将沈星芹安置到罗汉床上歇息,红裳有条不紊地吩咐下人前来伺候,等沈星芹情况好转之后,沈月华才转身对沈星敏道:“过往一切我也不愿再去追究,近日就住在家里,把伤养好。”
即使再恼恨宁远伯府,沈月华到底对沈星敏做不出曾经那亲近的模样。“大,大姐……”沈星敏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沈月华,惊愕的神情里竟没有一丝喜悦。“不信我?”
“我,我是……不信自己……”沈星敏看沈月华的样子不似作伪,这才意识到她所言是为了自己着想。泪如雨下的瞬间,沈星敏总算是大哭出声:“原来,原来我也可以有好运,也,也可以被护着!”
她这一嗓子哭号出来,惹得沈星芹刚止住的泪又如泉水涌出。沈月华看着两姐妹从大哭转为啜泣,不过这一番痛哭,倒是让沈星敏的精神状态好了些许。等情况都稳定下来,沈月华才问:“你们寻我何事?”
两姐妹对视了一眼,沈星芹眼神温暖且充满鼓励,沈星敏瑟瑟缩缩地瞟了眼沈月华,依旧紧绷住嘴,似是不敢说话。“说罢,沈家在大陈的日子不多,何事不能直言?”
沈星敏“噗通”一声跪下,不住地磕头道:“大姐姐,大姐姐救我!”
沈星芹也随之跪在沈月华面前,声音凄楚无比:“大姐姐,雅姨娘对不住您,已经自请去庵里当姑子了。她临行前最是担忧三妹妹,又怕惹了您的不痛快,不敢来馨院……”“想求原谅?”
沈月华冷眼看着沈星芹。沈星芹心中霎时凉了半截。“雅姨娘的事别在我这里说叨,她害得鸣哥儿深陷虎穴,待鸣哥儿明事理后再求他去吧!”
想起小鸣哥儿那张倔强的脸蛋,沈月华的眼神更是冷若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