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李晟送回家，回到家里，门外面已经噼里啪啦响起了鞭炮声。今年突然到处都在放鞭炮，王欣还觉得挺稀奇，不是说放炮容易引起污染和火灾，城里已经禁了，可是为什么到处又在响，难道是开禁了？下车后，王欣拉了云霓的手，可是被云霓躲开了，王欣笑笑，“没必要那么怕她！”

“不是，大过年的，我不想惹麻烦！”

进门，看到娘坐在沙发上，小凤在来回忙活，没有回家的詹魏丽和凤梨也都在，更有甚者还有一位不速之客，那就是小佩。听到王欣说话声，小凤跑出来，“啊呀，王总，嫂子你们回来了！”

这一句话把两个人都弄愣了。这个小凤怎么突然这么大的转变呢？就是坐在沙发上的娘也看了一眼曲美凤，她这是想通了？“马上开饭！”

詹魏丽也说了句。这个年夜饭很丰盛，加上有詹魏丽和凤梨在，一桌子菜就是杭帮菜和和湖南菜的混合体。毕竟大部分都是颙州人，所以还是湖南菜更受欢迎。虽说小凤和云霓多少有些争风吃醋，可是大过年的，这么多人都在，两个人也都尽力做到大家高兴，反正小凤说什么，云霓就是不开腔。这一次跟王欣去了他老家，她已经摸透了王欣的心思，都给老家人介绍了说是媳妇，还能会有啥变化呢？所以，她见了王欣娘也改口叫娘，王欣娘高兴得就有点合不拢嘴了。不过高兴之余，她看着两个闺女，觉得哪个都好，一个俊俏机巧，一个诚实勤劳，心里就打着主意，要是两个都能做自己的儿媳妇该多好哇！可是现在是新社会，一个儿子不能娶两个儿媳妇，这让老太太有点心烦。吃完饭，大家都在看春节晚会，突然门口进来一个人，王欣站起来一看，竟然是范长进，他紧走几步，赶紧说，“来，来，吃点饺子！”

范长进朝沙发上望了一眼，首先看到小佩在，心就放宽了，然后才是跟王欣娘打招呼，说了几句吉祥话，这边拉了王欣出了后门，“你咋弄了这些女孩儿在家里？”

“咋啦？”

王欣不理解他啥意思。“你和俺家小新不是那个吗？”

他伸出两个大拇指比对一下。“啊，这个呀，你觉得可能吗？”

王欣笑笑，没想到这个范长进还真把自己当成小新的爸爸了。“咋会不可能呢？要是以前，我也会觉得不般配，可是现在不是情况不一样了吗？”

“有啥不一样，我王欣还是王欣，还是乡下来的，老爹老娘还是种田出身，有啥不一样？”

王欣多少带点戏谑的口吻。“喂，王欣，叫范总吃饭呢！”

曲美凤出来叫了一声。王欣转身就准备进去，可是被范长进拉住，“这闺女怎么叫你名字，她不是你以前的助理吗？你和她好上了？”

王欣不回答，只是笑，拉住范长进进了屋。王欣吃过了，为了礼貌，还是坐下来陪他吃一口。同时，詹魏丽反应也快，硬是把小佩也推过来，陪两个老总一起。“刚下飞机吧？”

看吃的差不多了，王欣就问。“可不是，我以为跟不上过年了，没想到飞机很准时。”

然后他把目光转到小佩脸上，问，“你怎么过来的？”

“坐魏丽姐姐的车！”

声音真好听。“范总，来吧，喝了这一杯，你也赶紧回家休息，坐了十几个钟头的飞机，我知道挺累的。”

王欣端起酒杯和范总碰了，一下子喝干，就想把范长进送走，不是他觉得范长进在这里碍事，而是他知道范长进和小佩心里是怎么想的。可是没想到范长进不怎么着急，而是说了声，“小佩，去看电视吧，一会儿走我叫你！”

王欣知道范长进没有马上要走的意思，剩下他们两个人，范长进喝了酒，话匣子也就打开了，“王欣，素素找你了？”

王欣点点头。“你怎么看这事儿？”

“你们的家事儿，我不好说什么。”

王欣当然不能说。“别你们的，很快你就是我们范家的女婿了，哈哈，我做梦都会笑醒，我范长进有儿有女，那个黄翻译他妈的还要给我装逼，我命里就该有，儿女双全才是人生的赢家！”

“范总，小声点，她们都在呢！”

“素素她想离开，就让离开好了，我知道过不了三个月她就会后悔，肯定会回来求我的。”

王欣听这口气，似乎范长进没打算和素素分手，这样他就知道该怎么说话，“素素也不错，前两天我回来还在我面前夸你对她多好呢！”

“别哄我，将来我可是你老丈人。她不可能这样说。我知道有些地方对不起她。可是我不想让她走。有她在工厂，我真的很放心！”

这句话让王欣想到范长进在蕻胪的时候，确实很倚重黄翻译，后来又听说那两家贸易公司也都是黄翻译帮他打理的。对于钱范长进一直很大方，只是他改不了这个臭毛病，看到漂亮女孩就像是苍蝇见到了大粪，一下子就离不开了。“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回家过个年，有些事好好谈谈，夫妻之间也就是床头吵架床尾和。”

“嗯，王欣，还是你说的对，一会儿我带着小佩过去给她赔个不是，她要是还不依不饶，那就随便她吧！”

王欣看范长进这样处理问题，他也不好多说什么，他知道小佩过去，肯定是火上加油！送走他们两个，很快詹魏丽和凤梨也一起出去。在大门外，王欣跟詹魏丽聊了几句，“是不是不能回家过年很难受哇？”

“也没啥，其实不也就是三两天的事儿，过去了，也就忘了！”

“想不想一直回家过年？”

王欣看着詹魏丽。“王总，你啥意思？”

詹魏丽想偏了，她以为王欣要给她介绍对象。“颙州的项目，我想好了，你是最好的人选，在我身边已经这么久了，出去做个总经理应该绰绰有余吧？”

王欣看着詹魏丽脸上露出喜色，他就知道，这闺女接受了。不等詹魏丽回答，王欣就说，“赶紧回去吧，给你爸爸妈妈打个电话问好！”

挥挥手，看着她的汽车尾灯消失在拐弯处。王欣没有马上进去，他在想屋里两个人到底怎么安排，曲美凤最近经常在这里过夜，晚上娘去洗手间也确实需要一个女孩子方便，可是以前这些活儿都是云霓干的。今天晚上她们都住下来？“王总，快进来呀，马上就要新年倒计时了！”

曲美凤趴在门口叫。王欣进屋，发现客厅没人了，王欣就知道肯定是云霓扶了娘上楼去了。听到电视里唱起了难忘今宵，王欣就知道晚会该结束了。他就问，“你一会儿回去睡？”

“不用，我和云霓说好了，睡在客房！”

“收拾了吗？我过去看看！”

“我们俩睡一个房间就行！”

看来曲美凤事先把所有问题都考虑好了。差不多两点了，王欣才入睡，可是感觉到刚刚进入梦乡，就被满世界的鞭炮声惊醒，他伸伸懒腰朝窗外看了一眼，可是外面还是黑麻麻的一片，然后钻进被窝继续睡觉，刚有点要睡着的意思，就听到门口敲门声，“起来了，饺子下锅了！”

王欣知道自己没法继续睡觉了，勉强穿了衣服起来，抹了一把脸，就下楼去，见到餐桌上饺子已经冒着热气，“你吃吧，娘还没起来呢！大概是昨天睡晚了，夜里又起来了两次，这一会儿刚又睡着！”

曲美凤真像是一个家庭主妇。“大家一起吃吧！”

王欣坐下说。“马上！”

王欣先是尝了一口，感觉和昨天晚上的饺子味道不一样，就问，“这是谁弄的？”

“你老婆，我嫂子！”

曲美凤故意拉长声音说。王欣听到厨房里的云霓咯咯地笑。吃完饺子，王欣开始忙了，不说短信拜年的几乎都是客户朋友或者平常说不上话的下属，就是电话一个接着一个不断，王欣的手机都打热了，还是没个完。他真想把手机关了，可是大过年的关手机多晦气呀，这让人家会咋想啊。这些人中间，最让他惊讶的是屈兵居然也打来电话问好。不过过年的时候不管是谁，王欣都非常客气热情，对待屈兵也一样。另外一个电话，让王欣心情很好，那是穆怀让打来的，他不是问候新年好，而是来报喜的，说是刚过了十二点，正在欢度今宵的时候，邢华实生了个大胖小子。听穆怀让的口气，那自豪的劲头让王欣都嫉妒了。王欣问了在哪家医院，可是穆怀让没有说。他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小凤，小凤也很高兴，说，“你不用管了，等我问好了，我们过去看看小宝宝！”

王欣也打了几个要紧的电话拜年，包括两个市长，还有随记者，然后是阿妍和Sara的爸爸，再就是自己的干爸干妈，顺便还给自己的老师于教授问了新年好。最后他试了几次，才终于拨出去，可是他自己老爹的手机关机。这让王欣心里非常不爽，真没想到自己老爹老了老了还这么风流，为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居然真的啥也不顾了。不过也没办法，就像他爹说的，老子的事儿你别关，管住你自己的事儿就算不错了。可是王欣真的能管好他自己的事儿吗？过了中午，吃完饭，接到仝小新的电话，一开口就听到仝小新说，“王欣，你来吧，我在香港我爷爷这里！”

王欣没想到她会在香港。更没想到她依然会去看她爷爷。不是说已经证明了她不是仝家的孩子，怎么还要和仝家有关系呢？难道她会是为了那份遗产吗？王欣不敢想，仝小新能是这样的人吗？可是她不是不等于她妈妈不是，这样一想王欣也就释然。他赶紧安排第二天赶往香港。曲美凤想去，可是她没有通行证，王欣想带云霓过去看看，同样原因，也只是想想罢了。到了港岛，已经是中午吃饭的时候，王欣还是第一次到这里来，进门一看，就觉得和自己在菩城的房子差不多，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不过王欣也知道香港那可是寸土寸金的地方，房子不是按照平方米计算的，而是按照平方英尺卖的。一平也就是A4纸大小一张，可是就那样可能就是几万块，说起来要比菩城贵了不知道多少倍。这样算下来，仅是这套房子就是几千万了。仝小新还是那个样子，唯一的变化就是比过去稳重多了，见了王欣居然伸出手来握了握，王欣不明白是因为她爷爷的缘故还是她真的长大了，过去都是不管不顾地拥抱。当然王欣不会把这种拥抱当成情人那样的感情，这也是西方的一种礼节，可是到底拥抱和握手还是不一样的感觉，似乎仝小新和他有了距离。王欣过去向仝老爷子问安，老爷子脸色蜡黄，气色不是很好，可是精神头还是不错。见到王欣，赶紧看座，叫菲佣上茶。王欣本来很想知道仝小新为什么回来，可是仝老爷子在也就没法问，就听到他咳凑了两声开始说，“这几天好多了，前几天那个小景说和你碰了个面，我实在是走不动。正好今天你来了，咱爷儿们也说道说道。”

王欣在长辈面前，还是很尊敬，基本上就是用耳朵听，很少说话。 “关于仝家地产，我也同意你们的意见，不管是收购也好，合并也好。你们还年轻，怎么做都行，我这把老骨头了，也没几年活头，只是我孙女儿在，这些事儿都让她来处理。将来这些财产也都是她的。”

“爷爷，我都说了，我不要，我可以自己挣钱养活自己的！”

仝小新插话说。“小新，不要想着你血管里流的不是仝家的血，那样不对，你已经在心里承认了自己是仝家的人，所以我不在乎是不是仝家的骨血。你爸爸他不能生育，这个我早就知道，都是他生活不检点，留下的后遗症。不过人走了，你们当晚辈的也不要计较。我得对你们俩说声对不起，当初都是我极力反对你们，看来我是错了，不过从今以后我也不管你们怎么样了，你们愿意，就早点结婚，我活着还能参加你们的婚礼，你们不愿意，做个好朋友，像兄妹一样，毕竟你们这么长时间保持这么好的关系也不容易，肯定是前世修来的缘分。等我百年以后，只要你们给我送回咱们博发老家，我就算是千恩万谢了！”

“爷爷，你说什么呢？”

仝小新已经眼里噙着眼泪。“爷爷，我都说了多少遍了，我永远是你的孙女儿。我永远都会姓仝的！”

王欣听到这些，就有一种感觉，这是老爷子在交代后事呀。不过刚吃了午饭，王欣就接到云霓的电话，“王欣，快点回来，咱娘她恐怕不行了！”

“怎么了？你慢点说？”

“早上你走以后，她起来去洗手间，晕倒在那里，我等她不出来，推门进去发现她昏过去了，赶紧送到医院，医生做了应急处理，这才算是醒过来。不过医生问谁是家属，我就答应了。可是听了人家的话，我好担心呀，说是咱娘这病 恐怕没法儿治了！”

王欣不再听了，赶紧和仝老爷子告辞，仝小新听了一鳞半爪，抓住王欣问清楚以后，决定和王欣一起过来。这样夜里八九点钟他们赶回到了医院。在那里，娘已经进了ICU病房。隔着玻璃窗，看到娘开始花白的鬓角，看到娘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身上到处插满了各种管子，娘的床边上摆满了各种仪器，屏幕上的数字一闪一闪的，看不出那些曲线是属于正常还是不正常，有白衣天使来回地走动，弄不清她们是在治疗还是在准备，王欣很想冲进去问个明白，到底情况怎么样，可是他知道这种地方不是他的冲动就可以闯进去的，这里不是他的玻璃房子，他可以一手遮天。仝小新站在他身旁，头顶着玻璃，两眼滞呆呆地，心里很害怕，她很想问一句，可是看到王欣的脸色那么严峻和冷霜，她张了几次口，还是咽回去了。“你到了？”

云霓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怎么样了？”

“医生说了已经没有了危险，只是，阿姨她，”“她怎么了，你快说呀？”

王欣口里这样说，心里很清楚，云霓后面的话是什么意思。“小凤呢？”

“你不是让她去看小孩儿了吗？”

“那就是说在这个医院，对吗？”

“她好像是去了菩城！”

王欣蒙了，怎么生个小孩还要跑到省城，难道这里的医院都不会接生吗？不过这个时候不是他想这件事情的时候，他就说，“云霓，你回去休息一下吧，我在这里守着。”

“不行的，只有我才知道整个情况，说不了一会儿有医生问情况呢！”

云霓不想离开。这个时候她才发现仝小新也在，赶紧打招呼，“仝总也回来了？”

口气特别公式，眼神还不停地打量。“云霓？你不是离开广告公司了吗？”

仝小新大概还不知道关云霓这两年的情况。“啊，我又回来了，在地产那边干！”

“大过年的，你怎么不回老家去？”

仝小新眨巴了两下眼睛问。问者无心，听者有意，云霓就红了脸，不过很快平静了下来，因为王欣接过了话头，“我娘生病一直都是云霓在这里陪护，好长时间了！”

有一个穿了白大褂的人从里面出来，王欣就上前问，“医生，我是病人的儿子？”

“你说病人的名字？”

医生只是想确认一下，因为到这里来的人好多会滥竽充数的。“我妈她，叫，叫丁，什么花，啊我想起来了，丁茶花！”

王欣努力想了才想起来娘还有个美丽的名字。从小时候他就不知道娘还有名字，在他的记忆里，娘的名字就是叫娘，后来长大了，才知道不是，娘还有自己的名字，可是村子人都叫他老王婆，要不是王家老大媳妇，欣他娘，从来没听谁叫过娘的名字。其实也不只是娘一个人是这样，像她那个年纪的媳妇也都一样，要不是谁谁家媳妇，要不就是谁谁的娘，好像她嫁到这个村以后完全就是失去了自己名字的权力。“你这个人，连自己娘的名字都记不住，肯定不是个好儿子。”

这人一边往护士站走一边说。进了办公室，那人坐下来，看样子很累，“你娘呢，暂时没事儿啦，不过你们家属心里要有数，她可能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我说句不中听的话，有些事儿还是早些准备！”

王欣听到这几个字儿，眼泪不由自主地从眼圈里涌了出来。旁边的云霓已经哭出声来，仝小新也不好受，可是她还是看了一眼云霓，觉得这个护工怎么感情这么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