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了!”
耿叔的声音带着熟悉的饭菜香味将我拉回现实,我突然觉得自己情绪不对,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如果换做任何人都不会这么淡定,或者说是如此冷血。妈妈电话打不通,人也联系不上,男朋友突然失踪,我不应该茶饭不思呼天抢地满世界找人吗?为什么还能淡定的坐在这里吃熘肉片?我调整呼吸,企图找出一丝悲伤的情绪,但很快的,鼻酸的感觉转瞬即逝。“别想了,你跟别人不一样的。”
耿叔点了一支烟,幽幽的隔着烟雾眯缝着眼,仿佛看透了我的内心世界 。“你能记起你的姐姐吗?”
“记得。”
言简意赅的说出这两个字后,我自己也吓了一跳,从没有人问过关于我姐姐的事情,尽管她已经失踪很多年了。我仍然牢牢的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有个姐姐,她有着两个又黑又粗的麻花辫子,她会在上下学的时候每天顺便接送我上幼儿园。但是,有一天突然就不见人了。我竟然没有多问!现在回想起来简直就是铁石心肠,当同时我心里还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始终觉得姐姐不久就会回来,很坚定。但妈妈却哭了很久,七情六欲也许是她始终摆脱不了发咒的原因吧,我那个时候每天都看到她抱着姐姐的照片哭得掏心掏肺,自己却从没滋生过恻隐之情。他们都说我心硬,其实我也不是没有过鼻酸想哭的瞬间,但那个瞬间很短很短,几秒钟就消失了,我真的没办法做到这一点。我没办法对人世间的一切伤心事特别伤心或者特别重视。“我们没有选错人,人都有七情六欲八苦九难十劫,这其实是有因果关系的,只有当你出现了七情六欲之后,才会历经九难十劫,而你少有七情六欲,所以我们没有选错人。”
“姐姐的事情你们都知道?”
“这后面的原因很复杂,我其实也不确定自己知道的是不是正确,更不知道能不能告诉你太多,因为,我,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上你爸爸了。”
耿叔单个单个的吐词让我觉得他瞬间变得很不像他。“我爸爸没有死对吧?我早就感觉到了,我好像还见过他一次。”
“在那个回廊上?!”
耿叔几乎跳了起来,差点把烟卷都碰掉了。“嗯,有什么不对吗?”
发觉自己好像说错话的耿叔咳嗽了两声,却还是忍不住继续问到:“你有没有觉得自己有变化?例如头发,例如长相?”
我看到他开始流汗,大颗大颗的汗珠从他黝黑的皱纹中费力的滑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耿叔费力的吞咽着口水,喉结一上一下吃力的涌动。“女大十八变,变漂亮这些不很正常吗?”
我依然淡定得连自己都觉得不对劲。“普通人都有七情六欲,但是情感无法驾驭就会伤心,欲望太过热烈就会损人,七情六欲最终都会成为凌迟你完整生命的侩子手,只是我们普通人无法自知,所以耗尽心力也无法自救,更不能去救人。”
耿叔好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放下碗筷直勾勾的看着我的眼睛继续说:“你生出来就不会哭,从小到大失去任何玩具、打针生病都不吵不闹,是破发咒的最佳人选,其实你姐姐也和你类似,只可惜她也失踪了。”
“发咒?是什么?”
我很急切的想知道一切。“迟早是要告诉你的,但其实晚点知道对你更好。”
虽然犹豫着,但耿叔还是很快就又开口了。“几百年前的时候,这里曾经是个古镇,因为坐在龙脉之上,出了很多秀才和商人。几千年来中国人的祖训就是发达之后衣锦还乡,用在外面赚来的银子建设自己的家乡,发达了之后抛家舍业带父母去城里这都还是近几十年的事。”
“当然有人的地方就有生死,所以古镇有个坟山,是镇子里风水最好的地方,老一辈每年还会在年节的时候三跪九拜的迎神送鬼,可惜后面年轻人都不愿意学习这些传统礼仪,后来又在这里发现了丰富的矿产,为了修建矿山,平了很多古坟,古镇也被翻新成旅游景点供游客玩乐。”
“能源、矿产一直都是硬通货,矿山也曾经风光了几十年,但在发现被诅咒以后,你爸爸就开始阻止矿山开采,他是最早的采矿工程师,所以本来矿上领导还听他的建议更改了采矿规划,但后来突然发生了矿难......”耿叔忽然就不说话了,脸上充满了惶恐、敬畏、惊骇的复杂表情。“现在就只有靠你了。”
我没想到耿叔会将这个话题结束得这么快。他隔着桌子伸过来一只手,仿佛想要一把抓住我,但却碰到了我刚好披散下来的长发,奇怪,早上扎得紧紧的头发这时候突然断了发绳,像波浪一样涌向了我和耿叔之间,被头发覆盖的手变得滑溜溜的,从耿叔老树根似的手里滑了出来。耿叔低下头,沉默片刻还准备继续说,这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是妈妈。”
快点回来,快点!记住小阁楼,爸爸小时候给你做的小阁楼!“发疯似的喊出这几句话后,电话就断线了,我刷的站了起来披上爸爸的旧夹克就往家的方向跑。”
我在这里等你,天黑之前一定要回到花店!”
本来看到耿叔站起身来,还以为他会开农用车送我过去,没想到他来了这么一句,我瞬间都快气炸了。还好其实我家离花店也不远。绕过售楼部的小楼过去十几分钟就到了。走出三层楼的花店,我依稀看到远处的售楼部边上好像有什么黑乎乎的一团,也许是阳光下的阴影?回头看花店仍然在阳光之中,我又放心的往前面跑了十几步。风却莫名其妙的越来越大了。再回头看时,后面的花店和阳光一起瞬间就消失不见了,我的前后左右都是光秃秃的矿山,连一棵树也没有,狂风卷起落叶和树枝直往我脸上、身上抽,我裹紧了衣服,带上夹克衫的帽子,感觉衣服保护下的皮肤一片舒坦,但露在外面的脚脖子、手、脸就被砂石割得生疼生疼了。好不容易走到空着的售楼部附近,我发现那里面的霓虹灯居然还在闪烁,电话也铃铃铃响个不停,仿佛在召唤我过去。我不停的向前走,当然还是妈妈重要,但在转瞬间,我感觉脚下的地面开始晃动,像滑坡一样开始往下崩塌,我左右寻找可以攀附的东西,却碰上了很多双冰冷的脚,有穿高跟鞋的,穿跑鞋的,还有只穿了丝袜的......我拼命呼救,也仿佛听到了老耿叔的回应,但努力睁开双眼却却看不到他人,周围的风越刮越大,我却越来越感觉炎热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