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几日之间,天气乍然冷了下来,山风萧索,小院首当其冲,常闻得窗棂夜啼。云容当日来的突然,并不曾预备冬衣,加之生来惧寒,故而常得瑟瑟,扶青观她可怜模样,便同她打趣要择了小狐的皮毛予她做件锦裘御寒,小狐虽不通人言却也知道那虎视眈眈看着自己的少年绝没有什么好话,远了人,借一个追雀儿的空当躲了出去。又说近些时日远处号角频传,惊得人心乱,偶有猎户樵人上山歇脚在小院,谈起来却只笑年轻人见识短,言说自小便是听这号角声长起来的,几十年间,年关前两边总是要那么吹一吹、碰一碰,可这些山关哪有那么容易破,后蜀小鬼不足惧,咱们且过自己的快活日子,众人听了又都笑一场,摸了刀具站起来,照旧做活计去。旁人快不快活云容不知道,只知道这天一日冷似一日,越来越不教人快活了。所幸裁衣铺的山伯托人捎来话,说冬衣已做好了,于是云容择了个阳光普照的暖日下山取衣。走时,扶青将草药晾出来,还笑道:“你这寒鸟终于有个出头之日了,也不用缩在屋里等太阳了”,云容听了这戏谑便要拿起架子上的药丢他,扶青边躲边劝:“别别别,这可是能救人性命置换冬衣的好东西,你明儿冬就不靠它了?”
话毕,云容方丢下草药,朝他做了个鬼脸出门去。只到山下便听那号角声吹得愈响些,云容忆及猎户的话,心道果然不假,遂往药铺去将药材换了铜钱,又向宋先生处交了差,才至裁衣铺,不料西南方向有极响亮的动静入耳,仔细分辨竟是人声鼎沸,马蹄踏踏,车轮辘辘,抬头望,却是烟炎张天,遮天蔽日的不是灰烟,是血腥味。只顷刻,远处乌云压境似的一团人已呜嚷到眼前,沿途的人不断加入,挈着包袱、衣被,抱着儿女、鸡鸭,扛着爹娘与猪羊,口里却只喊着一句话:“快逃,快逃,城破了!”
云容一时间没了主意,只跟着人群一同跑,随手接过一个孩子,众人簇拥着,摩肩接踵,好几次险些跌倒,猛听得身后有凄厉尖叫,无人敢回头,全都抢命一般的逃,云容体力不支渐渐落在后面,就更听得身后马蹄声临近,除了人马嘶喘,风吹刀刃之声竟也听得分明,猛然间,背上叫人一扯,那人越过她,先一步奔向生门,只留身后云容与一众老残者在无间地狱边缘攀扯,手上的孩子已成累赘,却还是一点可笑的人心牵绊,不肯放手,云容已渐渐接受了这必死的宿命,脚下却还是步履不停。已然力竭,在摔倒前将孩子用力向前一抛,再转眼长刀已朔在头顶,上一个人的血尚没有滴尽,那马岂不是十王殿里的马面,冬衣还没有穿上身,好冷,那刀斩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