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七点半，储娟按约定的时间准时在酒店接上江诚。往厂部去的路上，储娟详细地说着江诚要拜访的领导情况。“赵厂是一把手，还有三个副厂长，一个书记。叫孙广珍的必须要拜访，他是主管我们的副厂长。另外一个管设备采购的刘科长也要拜访下。孙厂爱钱，刘科好色，赵厂好说，他跟我一个小区的，是多年老朋友了。他听说你要过来了，要请你吃饭呢，我已经帮你约了后晚，他喜欢在周五晚上组局。你酒量还好吧？”

“那要看跟谁喝了。”

江诚笑着说。“切，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见他们的东西我已经准备好了，放在后备箱，到时我会陪你一起。这些事情都好办，就是……老邢的事你计划怎么办呢？我听程总的意思你一到，他就得走，不用交接工作。生产的事我又不懂，就这么丢给你，不知道程总咋想的。”

储娟皱着眉头，话语中透着焦虑。“生产的事反而是最简单好办的。你跟厂部关系熟，我没什么顾虑了。听你提到这么些领导，我想想头都大。”

江诚身体软软地半躺在座位上。储娟听着心下还是不放心，江诚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估计是怀疑自己在说大话，毕竟两人从没共事过。江诚问道：“大姐，来的时候程总交代以后我两人搭档，想必你也知道了。我有两件事必须问你，只是为了工作，对你个人没有恶意的，希望你能诚实回答。”

储娟似乎知道江诚要问她些什么话，说道：“没事，你问好了。”

“第一件事，你跟老邢之间没有乱七八糟的事吧？”

“他想，我还不干呢。放心，我跟他就是工作关系，私下偶尔喝顿酒唱个歌的，那也不能说明什么。”

江诚点点头，继续问道：“第二件事，你有没有参与他跟老向那些人的破事？”

“这个你是该问，不然我还不相信你呢。昨晚程总给我电话说派个得力的来接班，我还以为跟老邢那样的年纪呢。没想到你这么年轻就能担此重任……”江诚听到这里，不知道储娟这是夸赞还是担忧，见她眉头紧锁，似乎是不放心的意味，继续听她说道：“江总，不知道你听程总说过没，我不缺钱的。有些事以后你就知道了。我来这里上班，是我爸爸逼着来的。我妹妹给牵头的，她是厂部的会计。”

如此说来，江诚心下放宽，如此他就可以大刀阔斧地整顿了。他顺着储娟的话问道：“原来你妹妹二小姐是厂部的人。老爷子为什么要逼你呢？”

“我那时每天过得不像个人似的，爸爸妈妈怕我寻死，找个安稳不累的工作有事干，他们才放心。”

江诚听到她说寻死，心下一愣，刚想再问，车已经到了厂部门口。储娟按了下喇叭，门卫抬头看到她，按下开关打开电动门放行。储娟放慢了车速，手指着窗外说道：“我这边楼是赵厂他们办公的地方，刘科长他们在你那边楼。我们先到办公室吧，待会儿再过来。”

到了办公楼，储娟麻利地把车停到车棚。江诚见所谓的车棚，是废弃的泵房，设备基础还在，留着的间隙刚好够停车，他夸道：“大姐，你这技术可以啊。”

“你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我自己的车不要紧的。其他人不敢停，怕刮到车。你看曹波他们把公车停在楼下了。”

储娟说着，风风火火地领着江诚走进办公楼，一边与进出的职工打招呼，一边给江城介绍这是谁那是谁。上到二楼办公室，储娟说道：“大家都在这间大房里办公，你先坐下，我去趟洗手间。”

江城放下背包，就近旁工位上坐下。“早啊，曹班长。”

他看曹波走进来，主动打了个招呼。“你也早啊，江总。”

曹波笑着说。“咱们上班是几点呢？”

“八点，他们一般都掐着时间到。”

“这间办公室有几个人？”

江诚看到不少工位空着。“现在有六个人，大姐、邢厂长、牟再清、我跟小丁，还有秦学明。去年的时候多点，都是来实习的学生。”

“牟再清是哪位？”

江诚刚听到这个名字，还没听储娟提及过。“他以前是个上料工，后来邢厂提拔他为班长，现在管着上料班，马屁精说的就是他。”

储娟急匆匆地走进来，没等曹波答话，便抢过话来说。江诚下意识地哦的声，闻到储娟身上飘来的烟味，微笑着说：“听你这么说，那是跟他很熟了。”

“嗬，你也蛮江湖的啊。”

储娟投来赞赏的目光。“你当我还是小鲜肉啊。”

江诚扬了下眼角，一点笑容即过。“在我面前你就是。你先坐里面的位子吧，等……你再换过来。”

说着，储娟指着她隔壁的工位说。“不要紧。我到厂子里看看，让曹波领我下？”

“我陪你吧。”

“不用，车间里气味大，你一个女同志还是少去。”

曹波听到两人聊天，忙应道：“大姐，我陪着江总去。”

江诚到车间各处走动，详细询问曹波生产情况，看来不只是老邢的事要紧急办，产品的销路问题也非常棘手。他眉头紧皱，程总这哪是因为厚爱让他干一把手的厂长，这分明是扔过来一个烫手的山芋啊！回到办公室，江诚看下手表，时间已经九点半了，老邢还没有过来。他问储娟：“大姐，老邢还没过来吗？”

“他……应该是昨晚又被老向叫去喝酒了，平常就是这样。说实话，他这个厂长做得蛮舒服的，车间他都很少去。哪像你一来就往车间跑。”

“我看三楼布置了咖啡厅，我们去坐坐？”

储娟懂得江诚这是有事要单独跟她商量，便点了点头。三楼咖啡厅布设的素朴雅致，江诚坐到藤椅上，点头赞道：“大姐你真能干。这个地方会客用可以。”

“呀，江总，你又夸我了。哪是我能干啊，领导让怎么弄我就听呗，这还是前年为了高峰论坛会特意装修的，那时董事长领了好多人过来参观厂子呢。”

“我说呢。这个地方还能花钱折腾下，难怪了。来……”江诚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给储娟递了一根。储娟不好意思地接过，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抽烟？程总给你说的吧？”

“抽烟的人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比如我对你就有这种感觉。”

江诚笑着给储娟点烟。“我怎么没这个感觉呢？大学生就是不一样。”

储娟吸了一口，吐出烟圈。江诚听到她又提大学生字眼，心想：这女人太在乎学历了，虽然听起来像是夸赞，实则是为了掩饰内心的自卑。看来在谈正事前，有必要帮她解下心结。“大姐啊，你听我说。学历这个东西呢，在你自己怎么看了。它或许是一种象征，聪明也好、上进也好，是糊口的一张身份证。但我们所处的时代已经不是古时候了，那时唯读书论，考了状元天下皆知，就是弄了个举人，那也能弄个一官半职。可现在呢，你看社会上有多少老板只有初中学历，甚至是小学，在其手下打工的反而是高学历的。就拿博士来说吧，学历高吧，但那也只能说明他在某个极专的细分领域有着话语权。他可能开车水平不如你，人情世故更是差得远，或许烧饭没你好吃……”“我不会烧饭的。”

储娟听着面露喜色，插话道。“我就是打个比方。总体的意思就是三百六十行，行行有能人。大家不是因为学历不同，而只是社会分工不同。又比如你不需要懂生产，有我呢，你把厂部人情关系处理到位就是你的职责，也是你能力的体现，这就叫做分工！你看我能少的了你吗？这就是搭档。我们是搭档啊，大姐，以后别再提学历的事了，好不好？”

江诚殷切地望着储娟。“好的啦。以后不提就是了。你这张小嘴真能说，我都被你绕晕了。”

储娟媚了一眼，心下高兴。“那我们现在说老邢的事吧。”

储娟起身关上门，听江诚的安排。“一、程总已经指示了，明天就让老邢回京，工作不用交接，今天很关键，不能让他知晓。对下面的人更不能明言，等他离开后再宣布公司决定；二、我以来厂子考察的身份，代表公司晚上请大家吃顿便饭，不让他跟老向再接触；三、大姐你整理下老邢接手厂子以来的所有往来账目，我要查看；四、程总已经跟赵厂打过招呼了，厂部其他的领导应该还不知道，这事我们明天再办；五、明天下午召开管理人员会议，布置往后的生产安排，尤其是讨论产品销路问题，这个你到时再通知吧。”

江诚看储娟拿笔记录在本子上，夸道：“大姐，你这个习惯好！”

“年纪大了，容易忘。”

储娟边说着，边快速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