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以臻眸光一闪,就像是一潭死水终于有了活气,但来不及探究那活气来源为何,他的身体便先于意识拉住了面前那只手。危境之中抓到救命稻草阮青柠自然使了全力,慕以臻毫无防备,本身又是个前倾的姿势,救人不成竟然被人拉着摔了下去。阮青柠先是觉得身子一空,失重的恐惧感让她心中大乱,可越慌乱越胡思乱想,她竟然在想前面自己拉住了豆豆,现在就该承这摔落楼梯的劫的。但直到摔落到实处,她也没感觉到痛楚,反而落地处又暖又有弹性……不会是摔倒脑袋把痛觉摔没了吧?“以臻!”
周亦朗几乎破了调的声音紧跟着响起来,阮青柠这才发现自己哪是摔倒脑袋——她整个人都被慕以臻圈在怀中,当然不会痛!意识到这一点的阮青柠下意识就要起身,可却发现自己的右手被人死死攥住了,目光从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上移到身下人的脸上,她才发现慕以臻死死皱着眉头,下一秒她便明白这人怕是在强忍着痛楚。也是,这么高的楼梯摔下来,就算有厚厚的地毯护着,磕碰肯定也少不了的。许是慕以臻的表情太让人感同身受,阮青柠一时竟忘了两人的争执,匆忙就要去寻医生,谁知一偏头正对上周亦朗被噎到一样的表情。摔下来的时候自然无法控制姿势,两人落地后窝在墙角阮青柠也不觉得,被周亦朗这么一看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窝在慕以臻怀中,关键……她稍一偏脸就正对上慕以臻的腰腹。以及不可描述。……反应过来两个人糟糕的姿势,阮青柠面上控制不住的爆红,再也顾不得照顾慕以臻的感受,抽回手匆忙起身:“我……”但刚一出声她便觉得头皮一痛,却是头发在滚落的过程缠到了某人的裤子拉链上。周亦朗干咳一声打破了越发尴尬的气氛,也将自己的心态收拾好:“我来帮你……”“不用!”
谁知阮青柠不等他靠近就大吼一声,周亦朗就算只是想帮忙,可对方这么排斥他也不好再上前,只能待在原处,看阮青柠保持着对慕以臻弓着身的姿势,双手摸索着去解头发。这个姿势实在是耗力气,解头发这种事又容易引人烦躁,再加上阮青柠本就有些羞愤的情绪加成,没过多久阮青柠便选择了放弃:“劳驾,帮我拿把剪刀。”
她只想着解不开便直接把头发剪了算了,却没料到自己手上早就没了力气,说话时自然摔落下来,落在了男人身上。这人是铁板打出来的么?怎么身上这么硬的?她手上稍撑了一下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当时就听男人闷哼一声,像是在强忍着什么一般。阮青柠黑着脸瞥了一眼慕以臻,而就是这一眼的功夫,她面上绯红迅速深了一层,嘴边的话也全都咽了回去。阮青柠迅速偏开目光……一番混乱之后,最终还是周亦朗拿剪刀把那一绺发丝剪断才解放了两个人。慕以臻黑着脸去了书房,周亦朗忙不迭跟上去帮他处理撞伤,阮青柠则是在原处呆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将方才的思绪与情绪尽数压到心底,阮青柠深吸口气拍拍脸颊,告诉自己“只是噩梦只是噩梦”,重复了十几遍后却又垮下脸来。谁能告诉她哪儿有卖消除记忆的药的啊!“阮小姐?”
吴妈的声音让阮青柠猛地一个激灵,她颇有些做贼心虚的干咳了一声才应声:“啊,我在。”
“粥已经熬好了,您看是不是要温着?”
楼下倒是能听到上面的动静,不过慕以臻在家,尤其是将宋唯一送走时他脸色明显不好,便也没有人敢上来找刺激,故而她并不知道阮青柠一脸紧张是为何,只有些担心道:“您的脸怎么这么红,是吃什么东西过敏了还是怎么?”
“我……我刚才情绪有点激动,没事呵呵呵……”阮青柠只觉现在站在外人面前对她来说都是受刑,搪塞了几句就去厨房端了温热的粥,推开客卧门时才发现豆豆像是早就醒了。见她进门,小不点眼中迅速蓄了泪水,张口也是哭腔:“妈妈我头好疼……”他方才醒了不见阮青柠便有些害怕,可身上的血迹与脑袋上的钝痛又让他不敢随便乱跑——小孩没经历过什么,觉得自己出了这么多血肯定快要死了,更是不敢胡乱往外跑,就怕看不到妈妈最后一眼了。等终于看到阮青柠的身影,痛感与恐惧一起涌上来,就算他一再告诉自己要懂事不能惹妈妈伤心还是没忍住眼泪。儿子这一哭倒是把阮青柠乱七八糟的情绪给哭没了,她也顾不得粥了,随手找个地方放了就把小孩抱进了怀里,还要小心不碰到他的伤口:“怎么了这是?妈妈在呢别怕别怕……嘘……”母亲的怀抱总是最能让人安稳下来的,阮豆豆慢慢平静下来,只是麻药退去之后额头上的钝痛还是让他控制不住生理性的泪水,只能抽抽搭搭的道:“妈妈我……好,好疼啊,我们回家,家好不好……啊?”
因为母子二人相依为命,阮豆豆一向自认是要保护妈妈的男子汉,平常小磕小碰经常笑笑就过去了,现在哭着跟她喊疼,阮青柠觉得心脏疼的自己都要跟着哭出来了。“笃笃笃。”
敲门的声音让阮豆豆硬是把哭声憋了回去,只一抽一抽的掉眼泪,这样子让阮青柠不管外面是谁都不想搭理了,谁知不过半分钟敲门声又响了起来。阮青柠深吸口气,笑着捏了捏阮豆豆的脸颊才转身去开门,周亦朗终于敲到门开时正对上她黑沉的脸色:“有事?”
虽说周亦朗刚才帮了阮豆豆,但弄成现在这样的局面对方也算是一个推手,阮青柠实在没有好言相待的心胸。周亦朗也有些尴尬,本来到嘴边的话听到室内的动静之后拐了个弯,指了指里面:“我来看看豆豆的伤口。”
涉及到豆豆,阮青柠再不愿意也只能让开身子,周亦朗暗松口气仔细给小不点检查了一下伤口,又问了他几个问题,这才直起身道:“暂时没问题,我已经让吴妈去买喷他佐辛了,一会儿打一点喝点粥再睡觉比较好。”
阮青柠微微皱眉:“止疼药?孩子能用么?”
“喷他佐辛少用一点没事,他也能能舒服一点。”
周亦朗又交代伤口不能碰水之类,但不过几分钟也就说完了,他却没有要走的意思。阮青柠不愿在儿子面前露出多么难看的脸色,只能强压着排斥心道:“周先生还有事?”
“我……”周亦朗看了一眼小不点,但见阮青柠没有要避着的意思,只能在这儿说了:“我真心实意的想跟你道个歉。”
阮青柠眉间一耸:“最该道歉的不是你吧?”
“应该就是我……”周亦朗深吸口气,像是下了决心才继续道:“当时以臻昏迷不醒,生命体征极其微弱,我实在是迫不得已才找到这个办法,并且当时也……”他想说自己是得到了阮家人同意的,但是想到阮青柠现在已经离开了阮家——或者说已经被阮家放弃了,又把这句话咽了回去,只道:“总之,这几年来你所有的遭遇都是我的错,希望你别怪以臻。”
就算他只在这儿待了不到半天时间,可慕以臻对阮青柠的特殊他也感觉得到,自己这位好友难得有这么明确表示喜欢的东……人,他可不希望因为阮青柠的敌意让人受挫。再说他现在的确愧疚,道个歉也是应该的。阮青柠能接受更好,就算不接受他也能将对方的怒火全都引到自己身上,尽量给慕以臻创造一个好环境。为兄弟两肋插刀说的就是他了。周亦朗做了两种打算,但是怎么也没想到,阮青柠盯着他看了许久才道:“周先生的逻辑有些不对吧?”
刚说完这句吴妈便带着止痛药来敲门,周亦朗只能先放下心给阮豆豆打了个小针,果然不过几分钟小不点的脸色就好了起来。阮青柠又仔细问了几句,把温度刚好的粥塞到小孩手里让他慢慢喝,竟然没了继续说下去的打算。周亦朗一脸懵,站在原处等阮青柠闲下来才想起来开口:“那个……我刚才说的……”阮青柠略有些诧异的转头看了他一眼,像是在想他竟然还没走,但打量完周亦朗的表情又叹了口气:“这样说吧,周先生。”
“你说直接原因在你,愿意承担责任,我没有意见,但是整件事的根源在那位身上你不反对吧?”
不管周亦朗憋屈的脸色,阮青柠自顾自继续:“他不单当年对这件事毫无表示,就算现在,我也并没有看出来他有任何担当。”
“所以,你的道歉我不接受。”
她直直看着周亦朗:“我说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