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恋后的江文并没有瑞琦和罗菈想象中那么一蹶不振,只请假休息了两天,他就化悲伤为斗志,让工作把生活充斥到满满当当,让自己没有多少时间再去牵挂周梦琳,他深知自己必须克服过去将近七年里形成的习惯,为自己的事业考虑,毕竟未来的道路还很漫长。而此时,星耀婚庆为了拓展业务,参加了在海南岛举办的全国婚庆行业展览会,包大侠深知江文此时的心境,也很希望能帮他一把,排解他苦闷的情绪,所以带着他一起飞赴三亚参展,既是忙碌工作,也是放松心情,闲暇之余团建旅游。瑞琦这边则是在孙遥团队的安排下,和管弘毅一起背着吉他,拖着行囊,继续东奔西跑,闯荡江湖。他们俩忙碌于某个视频网站平台的三流综艺节目录制、或者穿梭在某些土味浓浓的中小型音乐节,继续给其他已经成名的艺人做尴尬的陪衬......或者在一些他们今生都不可能再去第二次的十八线小县城,驻足在某个超市开业剪彩、楼盘预售活动的小舞台上,进行着一些尽管内心有些抵触或抗拒,但依然必须尽力调节状态全情投入的演出。这些日子,各种小型商演零零散散,断断续续,他们不是在离开北京的路上,就是在返回北京的路上,但这样的音乐旅途,两个人的内心显然都没有感受到多少成就感,某一天,坐在返程疾驰的高铁上,管弘毅终于有些麻木,憔悴着问了一句:“老吴啊......你觉得咱们现在算是圈里的明星吗?”
瑞琦戴着一对蓝牙耳机,愣了一下,翻找着手机上的歌单列表说:“别在意什么贵圈不贵圈,明星不明星的,只要我们在舞台上演唱着,我们就是歌手。”
“那......咱去的这些舞台,是你真正渴望的舞台吗?”
管弘毅侧目追问。瑞琦脸上写着疲惫两个字,摇了摇头,回答说:“不是......但这些是我们目前必须要经历的舞台。”
“在台上...咱俩都尽力管理着面部表情,可下台后,你觉得你唱得开心吗?”
管弘毅瘫坐在座位上,有气无力地说。“老管,眼下咱们还没有资格去挑剔舞台,歌是开心的,咱就要唱得开心,歌是伤感的,咱就要唱得伤感,不用太在意甲方的层级,就当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吧。”
瑞琦转向管弘毅说,理智而冷静。“你不觉得...这一年多,咱们去的这些杂七杂八的商演,全是大型社死现场吗?底下来的都是翘首以盼、等着抽奖的大爷大妈,很多人甚至完全没有听说过我们,也完全不在意我们唱的是什么,我们的作品要表达什么,唱得好还是不好,他们都无所谓,也许...在他们的眼中,对我们的关注度甚至还不如那一斤土鸡蛋吧......”管弘毅解锁手机,回看着那一场场商演的现场照片,陷入一番自嘲。“别太悲观了,要相信,以后我们的演出,会有越来越多的歌迷,挥舞着荧光棒,大声呼喊着蓝与白这个名字,在台下全程投入地跟唱,以后的这些人,就是我们活在舞台上的动力。”
瑞琦继续鼓励着自己这位最重要的搭档。“真的会有这样的场景吗?”
管弘毅收起手机,高铁又一次缓缓驶入了北京城区,他望着窗外掠过的夜景,陷入了一种彷徨。瑞琦尽力排解着他的负面情绪:“会有的!老管!咱继续拼!再努把力!”
工作日,阑珊网络的办公室里照常忙碌,罗菈已经剪掉蓄了多年的长发,突然蜕变成了一头干练的短发,她驻足在打印机旁,焦急等候着一份崭新的报表吐出来后,匆匆几步就走进了隔壁曹敏的办公室,把这份报表递过去说:“敏姐,这是我们组这个季度的各项数据报表。”
曹敏对着笔记本电脑打完一行字,抬起头,接了过去,一目十行地翻看了几页,点了点头说:“嗯,不错,整理得挺细致的......”正要继续往下说,可桌上的座机突然响起,她冲罗菈做了个稍等的手势,接起了话筒,“喂,你好...”罗菈驻足等待,她听不清是谁打来的电话,可眼看着曹敏的表情,明显感觉是逐渐由晴转阴,在等待对方阐述一分钟后,曹敏没有克制住情绪,突然起身爆发,怒斥电话那头:“都这么久了!还是没立项?行了徐总!你也不用绕来绕去了!我已经明白了!可你不看看现在都什么时代了?我们的平台再不研发转型就来不及了!!错过这个风口,竞争对手过不了多久就会把我们甩在身后的!!!”
罗菈看着曹敏这番心急火燎的模样,有点被吓到,往后退了一小步。只听曹敏听了对方一番辩解后,再次很不耐烦地反驳道:“我们才是每天直接接触客户的部门,我想我这边有这个发言权吧???好吧我也只是建议,技术上你们部门说了算,一直反馈难度大预算高,拒绝立项,我还能说什么呢?就这样吧,挂了!”
啪的一声,曹敏激动地撂下了话筒,坐回椅子上,双手抱胸,低头难掩失望。过了好几秒后,她才意识到罗菈还站在办公室里,她重新拿起那份数据报告说:“先去忙你的吧罗菈,等我全部看完以后再找你聊。”
罗菈连忙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哦,好的。”
她转身走出了曹敏的办公室,刚关上门,这时李悦也拿着一堆文档走了过来,她赶紧拦住,轻声说,“晚点再进去吧,这会儿她正抓狂呢......”李悦透过落地窗瞄了一眼问:“...怎么了这是?”
“我刚才听...应该是和徐总...有些意见不合吧...”罗菈拉着李悦,走到了办公室的一个角落小声嘀咕。“...我大概猜到了,肯定又是这油腻大叔把项目撂挑子了!”
李悦收起了文件夹,摇了摇头,也替曹敏感到无奈。“什么项目啊?”
罗菈好奇地问。“咱们PC端管理后台不是老更新嘛,可最近更新后,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小变化,还有一堆新的BUG,敏姐肯定要找那老徐说事儿啊!希望能转型开发一套全新的后台,可他每次都是各种理由推拖,哎......”李悦摇了摇头唉声叹气。“对啊,每个月都有各种客诉,要是服务上的问题咱都能解决,可纯技术上的问题,咱们又能怎么办呢...”罗菈无奈地看着自己组里那些忙碌工作的组员。“敏姐也是难呐,毕竟高新的技术,才是咱们提升服务的基础啊!可老徐就一直赖着茅坑不拉屎,真是够糟心的!!”
李悦忿忿不平地说。罗菈眺望着公司楼下前台那硕大的阑珊网络LOGO,沉思了一会儿说:“哎,是啊...咱也只能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儿,静观其变吧...”加班结束,回到天通苑,罗菈一进门就看到瑞琦正坐在沙发上练着吉他,诧异地问:“怎么就回来了?你不是说下周才回来吗?”
瑞琦还沉浸在此时这首作品的情绪中,哼唱完了一句,背对着罗菈说:“哦...那音乐节主办方,预算有限,砍了两场,我和老管就下午提前回来了......”这时候,他抱着吉他转过头一看,愣了一下问,“诶?怎么突然剪头发了啊?”
“噢,敏姐说,大小是个主管了,以前的发型太学生气了,也该换个成熟点的了...”罗菈说着卸下了包,换上拖鞋。“这...也太飒了点儿吧...都快比我还短了,真不适应...”瑞琦目不转睛,继续聚焦在罗菈这新发型上。可罗菈这时候看着桌上一片狼藉的剩菜剩饭,不禁眉头一皱,抱怨道:“哎哟...就不能先收拾好再练你的吉他吗?一会儿又招一堆苍蝇过来。”
瑞琦这才想起来还没洗碗,起身赶紧迈到桌边开始收拾,然后突然顿了一下,看着罗菈问:“你...在公司吃了吗?”
“一大堆项目要忙呢,哪有时间吃啊...”罗菈捶着自己的肩膀,显得很疲倦。“那...我给你再热一热吧?”
瑞琦说着就端起剩菜剩饭往微波炉走去。“不不不,我没胃口,不想吃这些。”
罗菈一脸抗拒,迅速叫停。“都忙一天了,晚饭多少要吃点不能饿着啊!”
瑞琦端着饭菜停驻在房间里。“你倒了吧,我刚才点外卖了,一会儿送上来。”
罗菈淡淡地说。“哦...”瑞琦只好默默地把自己原本精心下厨做的几个菜倒进了垃圾桶。过了一会儿,罗菈点的披萨就送上了门,她独自端坐在餐桌上,津津有味地品尝着。瑞琦洗好碗,出来瞟了一眼说:“......你不是不喜欢吃披萨这玩意儿的吗?以前一直嫌贵,还说晚上吃这么黏糊糊的东西,不好消化......”“贵就贵点吧,一分钱一分货嘛,现在觉得挺好吃的,我前两天买了垫子了,一会儿练个睡前瑜伽,促进消化。”
罗菈单手翻看着手机,嘴上依然喷香咀嚼。“哦...”瑞琦附和一声,继续拿起了吉他,看着六线谱,轻轻地扫着弦,然后说,“那个...我接下来这段时间每天都要排练到挺晚的,晚饭估计咱都不能一起吃了......”“噢,忙你的呗...”罗菈漠不关心,只顾在手机上聚精会神继续追着剧。看着罗菈此时追剧的神情,瑞琦感觉到她的注意力始终不在自己这边,他略感失落,只好对着六线谱继续专心练琴,伴随着他的投入,扫弦的声响也越来越大......罗菈逐渐听不清手机中剧情的对白,突然有些不耐烦,暂停了屏幕上的播放,抬高了嗓门喊了一句:“喂,既然都说了在公司能练,回家咱就不能不练吗?”
瑞琦顿时一脸怔住,停下了手中的拨片,把吉他小心翼翼靠在墙角,望向罗菈,充满歉意地说:“哦,知道了...”可罗菈显得怒气未消,微微翻了个白眼,把没吃完的一块披萨,混着包装餐盒一下子扔进了垃圾桶,然后躲进了卫生间,关上了门,默不作声。瑞琦走了过去,站在门口,想要敲门,可手却只是僵硬着悬在空中,这种瞬间的态度转变,让他此时不知该说什么好。第二天,回到风和煦时的办公室,孙遥坐在沙发上一番寒暄:“这阵子的行程都比较远,你们俩辛苦了。”
瑞琦和管弘毅没有回应,对视一眼,欲言又止。孙遥察觉到,就直截了当问:“怎么了,想说什么?”
瑞琦示意让管弘毅先开口,管弘毅清清嗓子说:“遥哥...辛苦倒没什么,现在就是觉得,我们俩的民谣曲风不该总是出现在那些注定会受冷落的舞台啊...”瑞琦也跟着说:“是啊...遥哥,有没有可能性争取到一些新的舞台,让我们俩能感觉到自己...不是跑龙套...不是小配角呢?”
孙遥面露难色,眼神闪烁后说:“我懂...可是你们要知道,目前以你们俩的知名度,开大规模的体育场馆演唱会是完全不可能的...不过...也不用失落,我已经在给你们策划全国十几个城市的Live House巡演了。”
瑞琦这才和管弘毅面露欣喜,连忙都说:“谢谢遥哥!”
孙遥强颜欢笑着,拍拍这哥俩的肩膀说:“去吧,专心排练,准备演出,其他的事情都交给我来扛...”暂时没有那些尴尬的小商演,尴尬的音乐节,尴尬的网络综艺,瑞琦和管弘毅就在风和煦时的排练室继续蛰伏,潜心弹唱着,加深着各自的内功,期待着接下来能让他们真正散发激情的一场场巡演舞台。他们俩沉醉在民谣创作中不知不觉,每天总会排练到很晚,练到公司园区的保安经常匆匆忙忙走进来,委婉劝停,理由是乐器嘈杂声响太大,周围的住户会举报,已经属于扰民。然后瑞琦就只好配合,收好乐器,关上公司的大门,戴上头盔,跨上管弘毅的动感机车,俩人饥肠辘辘,钻进烟火气十足的夜市小饭馆吃夜宵,饱餐一顿,再往昌平方向轰鸣飞驰,在路上疾风呼啸,他们俩痛快地嘶吼着专辑里的那些歌,最后管弘毅送瑞琦回到天通苑,再独自回家。这一天回来后,瑞琦环顾一片寂静的房间,习惯性喊了一句:"老罗?"可没有任何回应,已经临近半夜,罗菈竟然还没回来,他刚要掏出手机打电话,一低头看到餐桌上留下的一张便签,写着两句简短明了的留言:项目对接复杂,去李悦家住一周。瑞琦拿着这张便签,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老罗两个字,一番忧虑,最后还是按下了锁屏键,选择不去拨打。打开卧室里的衣柜,明显少了几件罗菈平时通勤常穿的衣服,墙角的行李箱也确实不在了......这么多年以他对罗菈的了解,猜想此时她应该确实住在李悦家,既然选择留这么一张纸条,自然是目前不希望被打扰。他走到阳台边,弯下腰,两肘倚靠着栏杆,仰起头,看着天上云间的繁星,再望着楼下昏黄的路灯,突然感受到一种冷冰冰的无助和孤独......正如许许多多离乡进京打拼的年轻人一样,与其说瑞琦是身处在北京所谓贵圈的靓丽浪潮中,不如说他是顽强生存在微不足道的大都市的夹缝之中,谱写着自己诚挚浅唱的这些歌谣,用音符记录着各种喜怒哀乐,他并不苛求能有多么光芒四射炫酷十足的舞台,他只是渴望能有更多人愿意静心聆听他的这些倾诉......从他痴迷上音乐的第一天起,他就一直认为,作为一个歌者,最大的成功就是始终可以做听者的代言人,唱出大众的思绪,营造动人的共鸣,传递坚强的力量......但直到目前入行已经一年多,这个他认为他会深爱的事业,还是没有让他感受到多少成就感,反而时常感到失落和彷徨。他可以在管弘毅悲观抱怨的时候,做一个合格称职的搭档,树立乐观的心态,故作坚强,转移他的负面情绪,可他自己又能向谁倾诉呢?回到这个专属于他和罗菈的小家,他本想释放真实的自己,宣泄出心中的种种压力,却依然是一种奢望,他感受到罗菈的事业心已经愈发浓烈,那么将心比心,又何必让自己的苦闷或矫情,加重她处在上升期辛勤打拼一天后的疲惫呢?所以,也许,人生中的很多时候,自己选择的道路,唯有独自去承受后果,即便是自己身边最亲近的那个人,也没有必须负责聆听或排解忧愁的义务吧...可能这听上去会有点残忍...但必须认清确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