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病房内。大叔躺在床上，脚时不时的撩动输液的胶管，它早已经失去了作用，左右摇晃着。百无聊奈。他有点想出院了，但一想到开车撞他的人，他又恨得牙痒痒，伸手从被单下掏出一包烟来，取出一根叼在嘴边。拿打火机的时候，他注意到了邻近床位上躺着的张一人。“喂，要抽烟吗？”

大叔问完这句话就有些后悔了，对方的年纪还小，主动问他要抽烟吗，这有些不妥。没想到的是张一人竟然点头同意了。大叔犹豫了一下，丢了一根烟过去，“叫张一人，是吧？”

张一人并不理会，眼睛盯着大叔手里的火机。他应该是不常抽烟的，大叔想着，顺手将打火机也丢了过去。“你呢，叫什么名字？”

“魏大勇。”

大叔笑着回话。张一人学着将烟点燃，放在嘴边轻轻吸了一口，而后缓缓将烟吐出，说了句：“对不起。”

魏大勇以为张一人是在为脸上的伤痕道歉，急忙挥手表示没事，没想到张一人却说了句：“我是故意的。”

“恩？”

魏大勇从床上坐起来，盯着张一人。“我说我是故意跟你起冲突的。”

“为什么？就为了换个床位？”

魏大勇瞪大了眼睛，他实在无法理解张一人的举动。“可以这么说吧，当然也有别的目的。”

“还有什么目的？你要换床位，直接跟我商量不就行了，何必非得这样啊？”

“我这个人做事并不喜欢跟人商量，我只会用自己的方式来解决自己的问题，如果暴力不是为了利益，那将毫无意义。”

“你这个……”“不过还是得谢谢你陪我演了一出戏，你脸上的伤我可以付你医药费。”

魏大勇听得有些发愣，下意识的摇头说：“不用了，你……很好。”

除了很好这两个字，魏大勇实在找不出其他的词语来形容眼前的少年。起初对于张一人的印象或许只有力气大，脾气暴躁，但现在不同了，魏大勇深深的感觉眼前的少年很冷静，甚至可以用恐怖来形容。他才15岁啊，头脑怎么会成长到这个地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善于利用他人？从容冷静的内心外是极端暴躁的皮囊。魏大勇丢掉烟头，起身用脚将它踩灭，“你的腿是怎么回事？”

“摔的。”

“我听人说你是跳楼了？”

张一人忽然笑了，反问：“听谁说的？”

“那些护士呗，还能有谁？”

“这，我也是故意的。”

“什么意思？”

魏大勇一愣，“你是故意跳的楼？还是故意让那些护士知道的？”

“这个我不能说，好了，我得睡会儿，吃饭的时候记得叫我。”

魏大勇点了点头，从一开始的换床位到现在的故意跳楼，眼前的少年到底是想干什么？难道又是一出以自残来博取同情的戏码？是因为别的原因轻生，还是真如传言所说，张一人也是玩死亡直播的边缘人？既然是一个边缘人，为什么又执着于床位的选择？一大堆疑团萦绕在魏大勇心头，他蓦地笑了，自己小学都没毕业，难道还要当侦探，破解张一人的谜团不成？魏大勇越想越觉得自己可笑，不再多问什么，只看了一眼张一人，随即蒙头玩手机了。午后，魏大勇端着饭盒返回404病房的时候，发现病房里多出个人来，是个40岁左右年纪的中年人，提着公文包，坐在张一人的床边，看样子有些严肃。魏大勇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听这两人谈话，感觉有些奇怪。“嘴里怎么有烟味？”

“你管不着。”

“你还要任性到什么时候？”

中年人顿了顿，“吃饭了吗？”

“没有。”

“怎么不去吃饭？”

“我这样子怎么去？爬着去吗！？”

张一人的语气很不好。“啊，对了，这是我给你打的饭！”

魏大勇将手里的饭盒递过去，有些难为情的让到一边。张一人打开饭盒，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中年人一把抢过去，只看了一眼就皱着眉，毫不客气的说：“这是人吃的吗？我让老陈给你送饭过来！”

张一人深吸了一口气，又抢饭盒抢过来，“你能尊重一下别人吗？”

说着，他将视线转向魏大勇。“烟也是他给的？”

中年人眉头紧皱。“是我自己买的，不行吗？”

中年人用脚将烟头踢到面前来，看着上面写着“红塔山”的字样，“要抽烟，家里有的是，这种货色就别抽了，伤肺！”

“这种货色？这种货色怎么了？贵的烟就不伤肺？你还有事吗？没事你可以走了！”

魏大勇是想辩驳的，但为了一包烟，他并不想出声。从眼前这个中年人的穿着来看，他的确有贬低这包烟的资格，而且他跟少年的关系，魏大勇已经猜的七七八八，小的都这么难对付，老的自然不愿去招惹。“我已经找人把你的直播间给关掉了，以后不许再乱来！”

“我知道了！”

张一人忽然大叫道，手里的饭盒跟着掉到了地上，油渍也沾染到了中年人的裤子上。“哎。”

中年人叹了口气，摇着头，起身走了。张一人依旧一副气鼓鼓的样子，一旁的魏大勇又猜测了一下张一人受伤的原因，忽然变得豁然开朗起来。这两个人格格不入。“让你见笑了。”

魏大勇搔搔头，张一人说话的语气完全不像个孩子，反而像是个长者，或者说是比自己还成熟的人。“是你爸爸？”

“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魏大勇尴尬的笑笑，弯腰将饭盒捡起来，拿扫帚将饭菜打扫干净。“你玩直播吗，或者短视频之类的东西？”

“看过一些，怎么，你真是直播摔断腿的？”

“嘿嘿，吓唬人罢了，没想真跳。”

张一人话锋一转，“给我根烟吧。”

魏大勇识趣的递了一根烟过去，“那种东西还是少碰为妙，安全要紧，我看你也不缺钱，没必要做危险的事。”

“我不是为了钱，我有我不得已的理由。”

说完这句话，张一人的神色变得黯淡了一些，像是想起了什么悲伤的事，用手轻轻抚摸着传单，“就是这张床吧，也许被换过了，但位置不会变，我想你了，很想。”

魏大勇被这句话弄得一头雾水，没接话，默默的抽着烟，这毕竟是别人的事，他也不好过问。这时，刘美君走了进来，一看两人都在抽烟，顿时气得不行。“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和好了？”

“恩，本来也没什么事的。”

刘美君听着有几分自己多管闲事的意味，“医院里不能抽烟，不知道吗？”

“行了，护士姐姐，我知道了，等我抽完这根就戒烟。”

“你……”刘美君叹了口气，“撞你的那个人来了，现在正在前台结算医药费……”“什么意思，这瘪犊子准备溜了？”

魏大勇顿时来了精神。“估计人早看出来你是装的了，你说你何必呢？”

“撞人还有理了！而且这孙子满嘴喷粪，不让他破产，我怎么可能出院？”

“这你倒是说对了，那人已经跟前台的护士吵起来了。”

“怎么吵起来的？”

魏大勇顿时笑了，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为了钱呗，还能为什么？”

魏大勇笑了笑，显得很得意，“这孙子不是有钱吗，真是越有钱越抠门啊。我得亲自过去看看！”

边说着，魏大勇出了门。刘美君将手里的东西放下，指了指张一人脸上的伤痕，“需要消毒吗？”

“嗯。”

刘美君将棉签蘸了酒精，小心翼翼的涂抹张一人的脸。那里有些类似抓痕的印记，伤口已经有些发乌。“以后你别轻易离开床，吃饭或是上厕所叫护士过来帮忙就行了。”

“我这腿是不是废了？”

刘美君忽然笑了，“不会的，只是有些韧带拉伤，骨折现象也并不明显，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张一人回以笑容，“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