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开很快赶到了警局。面对眼前这个形象与往常大相径庭的儿子，他愣在原地，只看了一眼，便转身出了询问室。“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肖望招呼张开坐下来，并让人泡了一杯茶过来。张开接过茶杯，放到桌上，有些难为情的说：“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麻烦，老高在五根松把他抓回来的，但是正在跟人斗殴，好在后果并不严重，参与人数也不多，否则这件事还真有点麻烦了。”

“我回去一定多加管教。”

张开面色有些难看。“管教是一定要的，不过我很好奇，你家住C市鼓楼区，而五根松在高新区，其间隔着好几十公里，他是怎么跑到那儿去的？”

“他不好好读书，我让他去守工地来着，趁着寒假知道外面的苦，等开学了，兴许就回心转意了，没想到他竟然拉着工地上的几个人跑去闹事了。”

“照你这么说，其他人也是工地的？”

“是，不过年龄都满了18岁的，这方面没问题的。”

“你就放心把他一个人丢到五根松去？”

“我也是没办法，这孩子从小就犟，谁也劝不了，我也只能让他出去吃点苦，只是……”李赣将张一人带到张开面前，手铐解开。张一人板着脸，低着头，眼睛有意无意的往张开身上看，不过他并没有靠过去，而是隔着一段距离，像是有些陌生。“还不快过来？”

张开怒目，盯着张一人。“哦。”

张一人应了一声，向前挪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去交保证金吧，交完就可以带走了。”

肖望提醒到。张开应了一声，起身偏着脑袋看张一人，眼神逐渐变得柔和起来，但嘴上还是不肯放过，“看我回去不好好收拾你！”

见张开走远了，李赣问：“你跟你父亲关系并不好？”

“关你什么事？”

张一人皱着眉。李赣笑笑，回想自己这个年纪时，也是一样的桀骜不驯，无论是父母还是师长，自己见了都是一副嚣张样子。后来才清楚，那是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惧和软弱，故意装出这副样子，吓吓别人罢了。真要见着比自己“狠”的，顿时就怂了。“说说吧，为什么出现在五根松。”

“我爸爸不是说了吗！又问，你是不是傻？”

“侮辱警察的罪名可不小，我建议你嘴巴管好，否则我们换个人过来问话。”

李赣顿了顿，嘴角一掀，“比如刚才抓你的老高？”

“开枪那个？”

张一人瞪大了眼睛。“对啊，要不让他来问问你？”

“别！有事儿你说，咱们好商量！”

听着张一人用大人的口吻说话，李赣不禁发笑，“是你父亲让你去五根松的？”

“对！”

“守工地？”

“是。”

“我听老高说，你当时是在拍摄视频，是怎么回事？”

张一人朝门外看了一眼，确认张开还没有回来，这才说：“不是拍什么视频，那个什么老高也真是够孤陋寡闻的，我是在户外直播呢！”

“直播？”

李赣挑挑眉，“直播什么？打群架？”

“差不多是这意思。”

“这些东西也准许直播的吗？”

“肯定不准啊，不过我粉丝多，平台也得给我面子！”

“你有多少粉丝？”

“这个嘛……”张一人的眼珠儿一转，“也就几百万吧！”

“几百万？”

肖望惊得下巴快要掉了，“你这吹牛都不打草稿的吗？”

张一人仰着脸，“开什么玩笑，你把手机还给我，我现在就给你看看！”

肖望愣了一下，“哪儿来的这么多粉丝，难不成你就是靠直播打架？”

张一人笑着指了指自己腿，“你们真是老了，怎么可能天天打架，我去年直播跳楼游戏，粉丝瞬间涨了一百万，懂吗！”

“跳楼？你这腿怎么没断？”

“就是有点骨裂什么的，还有那啥？韧带拉伤来着，我记不清了，反正没事！”

“几楼跳下去的？”

“30……”张一人顿了顿，忽然嬉笑着，“不骗警察叔叔，就三楼，不过我直播间写的是30楼！”

“那你这是骗人啊！”

肖望问。“嘿，这年头，我写的是30楼跳下来，我又没说是从30楼跳，只需要换个拍摄角度，3肉看着跟30楼没啥区别！”

“这要怎么换拍摄角度？”

肖望来了兴致。“这个简单，只需要……”张一人停下来，疑神疑鬼的看着肖望，“问这个干嘛！这是秘密，不能说！要不我的粉丝得找我拼命不可。”

肖望不再问，这时张开回来了。“吹什么牛呢又在，不好好读书，天天就知道胡闹，再有下次，我懒得来接你，让你在局里关个十天半个月你就老实了！”

张一人顿时低下头，不言语，不过眼睛却一直看着肖望，做鬼脸。全然一副小孩儿模样，肖望心想。张开将单据交给肖望，带着张一人走了。原本事情该到此为止，但细想之后，李赣却发现了一个极为重要的事——直播。从商鼎大厦案件到台棉厂案件，都有着直播的影子，但案件侦办中却又没有任何证据与直播有关，如今这件事再次被提及，或许真的该重视一下了。就张开家来说，进行直播的就有张丽和张一人两个，而张开和何穗明显是持发对态度，这些在刘纹提供的录像中便能看出，而且张丽进行直播一定是受了张一人的影响，录像内容对此解释得很清楚。再者，台棉厂案件中，薛超也在进行游戏直播，而薛超又与张开之间有旧，认识张开的儿子张一人也并不奇怪，难道说薛超开始走上直播之路也跟张一人有关？凶手故意将直播的元素引进来，目的就是混淆视听，阻碍警方办案。但是到了眼下，两件案子的重合点不止有张开，还有他的儿子张一人。张开重合在人物关系上，而张一人重合在直播这件事上。“你怀疑凶手是张一人？”

肖望猜到了李赣的心思。“怎么，你觉得不可能吗？”

“肯定啊！他是个学生，得上学，不具备作案条件，而且在作案动机这一点上也是没有，再有，张丽是他姐姐，他们之间即便有些负气，但怎么也不可能回到那一步吧？再说了，他一个孩子，想杀人，光是力气怕是都不够！”

这时，老高走了进来，“什么力气不够？”

“说张一人呢，没力气。”

老高瞪着眼，“这小子力气比牛还大，你居然跟我说他没力气？”

肖望白了老高一眼，“咱们说的不是一件事，别捣乱。”

老高笑呵呵的走开了。“你要调查他？”

肖望问，“凡事得要证据的，你这样容易冤枉好人，而且他是个学生，你这样可能会断送他的学业，你看张开那紧张程度，我估计你这事儿没谱的。”

“其实我就是想到了直播的事儿而已，没说张一人就是凶手啊。”

肖望瘪瘪嘴，“刚才还反问我呢，现在又这么说，真是搞不懂你！”

“我总感觉这一家人怪怪的！”

李赣皱着眉，“大女儿不是亲生的，小儿子吧有调皮捣蛋让人费心，女主人牵扯上了杀人案，而站出来举报的却是自家的佣人，而这个男主人到现在也没什么作为，不知道是心宽呢，还是觉得清者自清？”

“嘿，这么一说还真是，大女儿这个样子，小儿子不省心，媳妇沾上了命案，佣人成了叛徒首告，我要是张开，估计早就已经疯掉了吧？”

“对啊，这个张开其实是真的深不可测，都已经这样的局面了，一点慌乱的样子也没有，真是心大。”

肖望看着李赣，“你不会又怀疑张开了吧？你把人家父子两个都怀疑了个便，总不能是父子同谋吧？”

“还真有这个可能！”

肖望拍了拍李赣的肩膀，“我说你啊，成天想些有的没的，有这个精力，不如把人字梯送到物证科去，登记一下，让老秦去提取一下DNA什么的，兴许还有点发现，别在这里瞎吹了，不着边际。”

“你这说话的语气有点像是赵队长啊？”

“别扯上赵队长，让他听见了，估计又得跟我们置气，他最近很不顺，你审讯的事还没过去呢。”

“怎么说？”

李赣问。“我估计赵队还是觉得你不作为吧，虽然王成最后找来了，但是他还是什么也没说，当时王成的表情不是很怪吗，我估计里面还有隐情，这也是赵前对你有意见的原因吧，其实说实话，当时真要是赵队去问话，我估计结果也差不多，他那点办案的老手段，其实早过时了。”

李赣起身往门外走，“你不是说不能说话带上赵队吗，你自己怎么……”“你当我没说，这案子还得慢慢来，急不得。”

肖望说完，重新将人字梯扛到肩上，“算了，还是我自己去送吧，你准备下班吧，都饿了，要一起吃饭吗？”

“行。”

李赣应了一声，脑子却一直在回想整个案子，其实他怀疑张开和张一人不是没有道理，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受到牵连的人也是一大堆，但唯独张开和张一人跟置身事外一样，甚至张一人几乎没有露过面。这个家庭到底是怎么组合而成的呢？起初听闻张开和何穗的故事，还有些令人感动。毕竟双方都带着孩子，而且配偶死亡，过了那么长的时间还能找到对方，并组建家庭，这些仅仅用一个青梅竹马便能解释得清吗？还有张一人，如果他真的跟案子有关，他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提到直播的事？而且以他这样的身份，这不是明摆着往枪口上撞吗？是有人教唆他这样做，还是说这原本就是误会？李赣有些想不明白，不过直播这条线，他必须追查下去，不能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