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开学。张一人开始收拾课本和衣服，按照学校的规定，初三年级后半学期必须要住校。这样做的目的主要还是为了毕业生的升学率，不过效果确实很理想，桂湖中学的升学率一直以来以来都是C市前几名。住校的好处在于学生可以节省很多往返学校的时间，将其用在学习上，同时也可以让学生免受外部因素影响，将心思都用在学习上。行李收拾完毕之后，张一人坐在自己的床上，伸手摸着床单。这床单并不是什么高档货，颜色也并不鲜艳，花纹也很老旧，只一眼就知道这是上个世纪的产物，边缘的位置已经破了几个洞，可以清楚的看见下面的棉絮。张一人是早上起床之后将它换上的，这个床单自从他记事起就放在家里衣柜里，不仅佣人不能碰，就连张一人也不能碰，因为张开不允许。张一人到现在也还记得自己五岁那年因为贪玩，将床单从衣柜里扯出来，扔到了沙发上。张开发现之后，将张一人关了一个月的禁闭，除了吃饭和上厕所，他只能在房间里待着，这对一个成年人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对于一个只有五岁的孩子来说是极为痛苦的。自此之后，张一人再也不敢去动那个床单，甚至都不敢靠近那个衣柜，一直到今天早上，他偷偷的将床单拿了出来，铺在自己的床上。这个床单为什么这么重要呢？因为它是张一人母亲的遗物，所以张开对它格外重视。张一人的母亲留下来的东西可不多，床单算一个，戒指算一个，其它便再也没有了。将自己的房间布置好，张一人将行李箱放在门后，确认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他这才下楼。保姆刘纹已经将中饭做好，并端上了桌子。张一人手也没洗就坐到了桌子边上，看着站在一旁的刘纹，问：“那两个人呢？”

“一个打麻将，一个上班。”

“就是说，这顿饭就我一个人吃？”

刘纹面露尴尬，“你慢慢吃……”“今天的菜看着不错啊，刘姨，就是稍微多了点。”

张一人看着桌上的菜，“要不要坐下一起吃？”

“不了，不了，我还得回厨房收拾一下，开始准备晚餐。”

“要这么急的吗？”

张一人冷眼看着刘纹，“如果不做又会怎么样？”

“那怎么行呢，张先生回来没饭吃，会责怪我的。”

“你这么怕他？”

张一人用手撑着头，看着刘纹。刘纹愣着没说话，就这么站在原地。“他给了你一笔钱，你为什么还不走？”

“走？哪儿去？”

“非要装糊涂的吗？”

张一人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包烟来放在桌上，又摸出打火机放在烟盒上，接着说：“50万诶，你觉得忽然给你钱，是什么意思，还不懂？”

“什么意思？”

刘纹皱着眉问。张一人掏出烟来，点燃，试着吸了一口，感觉有些呛，低声嘀咕，“受潮了？”

刘纹在一边说：“抽烟不好的。”

“用不着你来管我吧？”

张一人笑着，“自己的女儿都管不好，还要多事吗？拿了钱还不走，等着被轰走吗？”

“你……你知道什么？”

张一人冲盘子里抖了抖烟灰，“我知道什么不重要，关键在你，刘姨，找个时间离开这里吧，留在这里对你没什么好处，如果只是为了补偿，那没什么必要，有些事一旦发生了就回不去了，如果是为了钱，你已经拿到了50万，也该知足了，所以，我劝你快点离开，对你，对我们大家都好。”

刘纹眉头紧皱，眼睛看着张一人手里的动作，“这么说，这也是张先生的意思？”

“别一口一个张先生的，也不要在我面前装傻。”

张一人将烟头整个杵进菜里，“你不会不明白的，装也没用，我言尽于此。”

“现在？”

“随你，不过年已经过完了，是时候了吧？”

“我要是不呢？”

“想想你的两个女儿，你会知道该怎么做的，你的存在……呵呵，好了刘姨，我要出门跟朋友玩游戏了。”

刘纹瞪大了眼睛，看着张一人慢悠悠的出了客厅。半夏网咖里烟雾缭绕。虽然一直有民警在管制公共场合抽烟的乱象，但收效甚微。每一台电脑的边上都摆着一个烟灰缸。它不同于普通的烟灰缸，深度大约有10cm，边5cm左右，呈正方形，里面装了一半的水，浸泡着各式各样的烟头。四个边缘有一个凹槽，那是临时放烟的位置。除此之外，半夏网咖的电脑也是清一色的苹果一体机，樱桃键盘，加上优质的服务，生意一直很火爆。张一人走到前台。按理说他是不能到这种地方来的，原因是张一人还未成年，也没有取得身份证。可前台的女服务员见到张一人，却丝毫不陌生，也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张身份证，为张一人刷了卡。张一人点头，付过钱之后找到了那台空置着的电脑。周围已经坐满了人，显然这一台是网咖特意留给他的。坐下来之后，张一人熟练的打开的电脑，靠在沙发背上，眼睛盯着桌面的动静。这是个绝佳的位置，偏角落，临窗，而且是独坐，不用跟人挤着。原本他是不想来网咖的，家里的电脑和网络环境比这里不知道强了多少倍，但顾秋喜欢这里，张一人也不喜欢在家里待着，于是张一人花了很多钱包下了两个位置，就有了这个小的根据地。顾秋的位置在张一人的对面，两台电脑背靠背，独桌对坐着。电脑已经开机成功，可张一人却丝毫没有要动它的意思。顾秋从电脑下端的缝隙递过来一根烟，张一人并没有接。三秒后，顾秋站在了张一人的身边，“老大，怎么了，心情不好？”

“你不用去上班的吗？还有时间过来上网？”

顾秋搔搔头，“今天都放假了……”“哦。”

“老大，你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我的事？我有什么事？”

顾秋干笑两声，“没事！老大，今天是玩游戏，还是……”“我只是过来坐会儿，你玩你的吧。”

顾秋应了一声回了自己的位置。张一人将手机和烟掏出来，放在桌上，打开电脑的浏览器，看起了新闻。时间一晃到了下午，张一人的电脑上，新闻页面已经足足有几十页。他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再揉揉眼睛，有些干涩，也有点发痒，他只好关上电脑。顾秋还在玩着游戏，张一人看了他一眼，摇摇头，径直走了。出了网咖，张一人在街上走着。前面是一个菜市，再往前面是一个小广场，那里倒是有一些小吃，不过味道嘛确实不怎么样，只是一家正经的餐馆也没有。张一人继续往前走，穿过小广场，离桂湖中学已经不远了。他索性一股脑儿的走到了桂湖中学，在旁边选了一家米线店坐了下来。服务员很快迎上来，点了餐，又急匆匆的走了。张一人环视着整个屋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除了桌椅老旧之外，墙壁和地板也已经显得斑驳，好在整体还算干净，味道也还过得去。不到五分钟，一碗热腾腾的米线就端到了张一人的面前。他从筷子兜里抽出一双筷子，用纸巾擦了擦，可还没等他下口，他却发现对坐忽然多出一个人来。张一人抬头看了一眼，接着将米线送进嘴里，含糊不清的问：“你怎么在这儿？”

是袁琴。“想吃这家米线就过来了。”

“嗯。”

“你呢？”

“我？”

张一人咽下一口汤，“我跟你一样。”

“我记得你不爱吃这个啊？”

“现在爱吃了。”

袁琴皱着眉，到收银台付过钱，给自己点了一份，而后坐回凳子上，接着问：“那件事，了结了吗？”

“差不多吧，目前为止还没有不好的消息。”

“所以。”

袁琴，顿了顿，“你打算什么时候收手，或者说结束这一切？”

“快了吧。”

袁琴闷着了，米线端了过来，袁琴拿着筷子开始吃，等往里的米线只剩一半了，袁琴才忽然问了句：“顾秋怎么办，你要是出了事，他……”“你放心吧，他不会有事。”

袁琴低下头，接着吃米线。张一人抹抹嘴，将碗往桌子中央一推，“要等你嘛？”

“随便。”

张一人笑着摇摇头，“你打算在这里毕业吗？你不是本市的户口，应该要回去中考吧？”

“我已经办了转学的手续。”

袁琴抬头看着张一人，“帮我照看着点文敏，她现在需要人陪着，但是我不能了。”

“她现在怎么样，家也没了，还上学吗？”

“不知道，我问过，但她不肯说。”

“还是住在王婆婆家里？”

“差不多吧。我去看过她两次，情绪说不上低迷，但我总感觉她是在憋着，忍着。”

“你不用去担心她，或许，现在对她来说算是种解脱，局面没你像的那么坏。”

袁琴皱着眉，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赶紧吃吧。”

张一人岔开话题，“走之前要聚一下吗，再见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袁琴阴沉着脸，一口一口的接着吃，渐渐的泪眼就跟着往下掉。“怎么还哭了？”

“呵呵，我真是越来越不像自己了，也越来越不争气了。”

袁琴将最后一口米线咽下，“现在哭，都是脑子进的水！”

“何必这么说自己？”

“所以，你不打算说点什么？”

袁琴瞪着张一人，五秒钟后起身走了。张一人反而坐了下来，先是干笑两声，而后再也笑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