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氏素来是喜欢莲花的,她憧憬出淤泥而不染的那份傲骨,更可惜莲花不是遍地可见的花卉。员外老爷趁着生辰特地从京城里寻来些含苞待放的莲花,投放到庭院池塘里,只为能够看到夫人绽放笑颜。这般用心呵护,自然引得周遭女眷纷纷羡慕,忍不住与自个儿郎君比较,便生出怨怼。弯月挂在树梢,苏玉将菜肴置办妥当,换身素气的藕荷色罗衫裙,不施粉黛也并未佩戴着朱钗发簪。今日时辰甚晚,更不宜喧宾夺主。许氏自然乐呵呵的牵着她的手坐在身侧,环顾四周都是家中亲眷,也出于试探和看在苏玉薄面的目的,唤着苏嫣前来用膳。十碟菜肴,寓意着十全十美。春红伺候着酒菜,并无旁人,说话儿的功夫自然也是没有避讳。许慕寒思虑片刻,举起面前酒盅站着面向许氏,淡淡开口,“娘,孩儿不孝,从前在嵩山游历并不知您在府里对我思念挂怀,从今日,我必定不会让您再操劳。”
许氏听闻,眼眶也有些微微泛红,甚是感动。为人母,恐怕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看到孩儿出人头地,能够懂事自持。“姐姐,我也没有什么吉祥话可说,初到镇里能够得老爷和姐姐的关爱庇护,这份恩情,苏玉是牢牢记住的。往后员外府邸便是我的娘家,若有任何需要,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苏玉倒也端着酒盅,由衷说道。许氏听闻,笑盈盈的拍着苏玉掌心,说,“我与你投缘,你救我一命,哪里就轮得到这般卖命……”“女儿家,可莫要喝了太多酒。不然,待会儿李郎君可要埋怨我了。”
许氏余光瞥着李景行,见他气度超群的模样,总觉得并非是池中之物。苏嫣趁机也柔柔弱弱的开口道,“我是随着姨娘暂住在府邸里,也感恩夫人能够收留,这份恩情,来日定然会做牛做马报答。”
两相权衡,对比,便显得苏嫣未免小家子气些。可谓气度是由内而外发散的,环境使然也有些道理,可偏是那骗不了人的阅历,占据更为多的比重。“许慕寒,白日喉咙怕是干涩,这雪梨汤是特意给你炖的,喝点儿润润喉。”
苏玉见许慕寒还跟自己赌气的模样,特意盛汤放在他面前。许慕寒原本是坚定地生着气,告诉自己,今日无论如何都不能理会苏玉,可看到她的手端着汤碗出现在面前时,仍旧下意识的去接。品尝着唇齿之间的那份清甜,许慕寒也有些懊恼,他为何如此容易就被她左右改变。“老爷,夫人。玉儿从知晓您的生辰起,便每日都难眠,思索着该置办些什么贺礼才能够显得有心意又不粗俗。我看不得她劳心费神,便擅自做主准备这份贺礼,还望夫人莫要推辞,也盼着您能够喜爱。”
李景行兀自站起来,将白日的木匣子捧过来,递给许氏。“这一桌的菜肴已经是劳累,怎还费尽周章的准备贺礼。”
许氏打开木匣,见里面赫然摆放着两道物件儿陈列,一道是套头面,一道则是吹发即断的宝剑。“虽说生辰不宜见兵器,可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两样是投其所好能够得夫人欢心的。”
李景行说罢,苏玉也是瞪圆眼眸。她虽然猜到李景行会尽心置办,却也没有猜到会是如此下血本。两样物件加起来,别说是黄金百两,就算是有黄金都难寻的好宝贝。许氏见到时,也不由得震惊回头对着员外老爷,不由得声音有些颤抖,问,“你怎知道……”“这……头面有什么特别么?”
苏嫣纳闷,倒是也没有揣住疑惑开口。许氏轻轻用绢帕擦拭着眼角的泪滴,用手抚摸着那副头面,说,“这做工,看起来老旧,本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若是如今的新嫁娘,怕是也不会买。只不过……这头面是当年我和老爷成亲时佩戴的物件儿,失而复得,远比这物件儿本身的价值要高。”
“想来寻找得之不易,也劳烦李郎君,这份贺礼,我实在是感激不尽。”
许氏甚至是激动的福福身,给李景行做礼。李景行负手而立,摇摇头道,“不足一提。”
“姐姐,这既然是你新婚之夜的头面,又如何会流落在外?”
苏玉将木匣抱下来,放置旁侧,指着满桌酒席轻声说,“怕是说来话长,都是自家人,不若边吃边聊,否则菜肴凉了便失去原本的味道。”
许氏垂眸,员外老爷心疼的握着她的手,缓缓开口解释着其中的故事缘由。这副头面,当年是员外老爷迎娶时最为贵重的聘礼,遥想当年,能够做出这般工艺,实在是费些功夫。红盖头下面的许氏不知是惹了多少旁人羡慕红眼,而这副头面,也从此被深藏起来。成亲不久,员外老爷受到诬陷,官职差点儿保不住,这抄家的事儿也没有躲得过。甚至是员外老爷被捉到牢里,关了几日。许氏身为女子,总是慌乱不已的,也想不出任何法子,思来想去变卖嫁妆和家底,换取些银两去打点周遭的狱卒,进去看看员外老爷。而这副头面也是在那时被卖到了当铺,换了一百两纹银。“那时,死当和活当的差距是二十两纹银,我便咬着牙,将物件儿死当了。”
许氏握着苏玉的手,所以听闻她到当铺的时候,就仿佛是看到当年走投无路的自身似的,平白生出几分亲近,想来也是冥冥之中自有缘分。苏玉恍然大悟的垂眸。这定情信物当出去,怕许氏当时的心如刀割,就如同李景行送她的那根翡翠发簪似的。“老爷也算是命好,得人相助,能够从牢里出来,不过是丢了官职。我们从京城离开时,想着去当铺赎回来那副头面,却听闻已经卖出去了……”许氏勾起嘴角,低头垂眸看着头面上的珍珠,感慨万千。既然是死当,哪怕是走出当铺的瞬间反悔,物件儿恐怕也会有赎不回来的可能,这便是情理之中,也怨不得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