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马铮铮数十载，换得回京城在朝廷里领兵部尚书要职。唐青看似书生模样，儒雅翩翩，那双眼眸却有着杀伐煞气，即便是唐双儿，也难免要惧怕几分不敢直视。而苏玉初见时，却保持着仪态，并没有半分退却蜷缩之意浮现出来，令唐青也不由得生出好奇，总觉得何处眼熟。“有贵客登门，不若从后院取些窖藏好酒。也让我跟苏娘子对弈两局？”

唐青主动开口留客，是朝廷三品大员都未曾有过的荣幸。唐氏有些诧异，苏玉迟迟没有点头。王氏从旁瞧着却也看出些门道来，主动挽着苏玉的手笑称道，“唐大人，我还要请苏妹妹跟我再说些妇人间的保养之道，您身为男儿郎，也不好强留吧？改日，等您家院子里的冬梅开起来时，再来做客如何？”

“也好。”

唐青看得出苏玉的为难之处。思索着男女大防，若是再强留怕是会招惹来闲话，便将心底的打探压下去，送苏玉到兵部尚书府邸外。夜幕低垂，京城虽然说是安全却也难免有宵小之辈趁夜出行，采花贼也不乏少数。李景行难以出面，便托苏志文撑着油纸伞，手里捧着暖手汤婆子等候。苏玉款款被春红扶着迈过门槛，便眼眸里蕴含着惊喜之情的跑过去，扶掉苏志文肩头落着的寒霜，捂着他的手，道，“大哥是何时来的？怎不让人进去知会一声？”

“你与夫人聊得投缘，我在外等着就好，若是你知晓，定然会归心似箭，我岂是不知你的心思？”

苏志文淡淡笑着说，能够感觉到唐双儿站在唐氏身边，眸光里闪过惊喜和灼灼的盯着他，几次试图想要上前说两句话，却都堪堪的压下来。唐青倒是迈步走到两人身旁，客气颔首道，“这位是？”

“这是我的大哥，苏志文。”

苏玉扯着他介绍。唐青仔细打量着眼前男子，高大魁梧，看起来倒也有着几分英武阳刚的霸气，那是战场厮杀过的将士特有的眼神，若是在京城和小镇里久留万万不会培养出来。单手捧着汤婆子，另只手拄着木拐却能够保持着警戒姿态将苏玉护在身侧，看来并非是寻常人。从何时起，这京城里也是卧虎藏龙，有这般人物了？“我是不是，曾经跟你有过一面之缘？”

唐青沉默半晌，试探着开口问。苏志文低头，嘴角和眼底深处也闪过些苦涩，似乎往事不愿意提起，想要躲避时，却听苏玉替他作答说，“我大哥曾经投军，也得过百夫长的官职。昨年才刚告老还乡，不知唐大人是在哪里见过？”

苏志文知道妹子是好意，想要跟兵部尚书攀上些关系，以后也方便在京城里谋取些官职。可他如今这残废模样，又有什么资格呢？“我想起了，你可是跟着鲁将军帐前的百夫长？曾经多次单刀直入的杀敌，还护着鲁将军曾经立过战功的？”

唐青追问。苏志文苦涩的笑着点点头，将木拐握得更紧几分，说，“尚书大人曾经亲临战场，为稳定军心，那时是我跟着鲁将军向您交代军情。不过是区区士卒，劳烦大人记挂着，还能认出我来。”

苏志文现在跟从前是有着天壤之别的不同，从前的他，身着铠甲，满脸都是意气风发。唐青在军营时，苏志文几次都抢先说着布置战术，甚至是跟唐青辩论些是否该出兵的战术。惹得鲁将军也是几次三番的拦着，怕他太过锋芒毕露的惹来针对。而无人的时候，鲁将军也不止一次的跟唐青说过，“你别看他这般，是有些本事的。腹中自有经纶，我不过跟他说过几次兵法，就能够熟练运用，融会贯通。”

“假以时日，必定是朝廷里能够得以重用的将帅之才，如今我留在身边，也算是提点些。”

鲁将军眼睛里都是爱惜之情的看着苏志文，跟唐青说，“等这场仗打赢了，回到朝廷里，还需要兵部尚书大人替他谋个官职，他家里是有着妹子的。每日喝醉酒都要跟我嘀咕着，说要回家看妹子成亲，看妹子的几个娃娃，一点儿不像是战场上的勇猛，反倒是娘们唧唧的。”

“这般刚柔并济，才是值得深交的同袍。”

唐青当时还曾经夸赞过。只不过鲁将军回到朝廷里，报到兵部领功勋的名单上并没有苏志文的名字，他便也是忙碌忘记。谁曾想到，竟然有缘分在此处碰面。那放在心尖儿上的妹子，竟然就是苏玉。唐青不由得哑然失笑，却也拧起眉追问，“按你的功绩，是能够在军中领个参将做，为何没有？”

“大人也瞧见了，我如今这副样子，怎还能够拉着脸面来吃皇粮。朝廷里的军饷本来便是紧张，也该给那些能够出征的将士们，而并非是我这般无用之人。”

苏志文说罢，苏玉眉眼间都是心疼。唐双儿也是听见不由得紧紧手里的绢帕，这般曾经出生入死的人，如今却混得如此下场。那些在战场上只知道割地求和，甚至是临阵脱逃的人，却往往能够靠着门路和将帅庇护，在朝廷里混来个闲散官职，每日吃吃喝喝，安心消耗着国库。世风日下，难免让人心寒。唐青更是如此，他掌着兵部的大事小情，不知便也作罢，如今知晓，怎能够当做旁观？“这些不提，如今鲁将军也是在京城待命。就在城外的演武场……”唐青说完，看着苏志文眼底里有过些期待和欣喜，随即又被强压下去，提议道，“我明日正好要去演武场盯着他们换防，算起来要两三日才能够回到京城。你若是有闲暇，陪着我去一趟？应该也是多年未见鲁将军了，前些日子书信里，他还曾经提过你。想来，你也不会拒绝吧？”

话既然说到此处，苏志文便如同骑虎难下，不能拒绝。若是开口拒绝，岂不是不懂感恩？鲁将军对他来说亦师亦友，又是曾经并肩作战的将军，于情于理都不能够避之不见。这……难道要这副模样去见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