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王，你觉得如何是好？”

秦铮端坐在龙座上，一双阴沉的眸子从十二垂旒后投出森严冷静的眸光来，直直射向殿下唯一未跪的洛王秦泽。秦泽不卑不亢，只微微躬身拜了拜，“陛下，此事还需由各位同僚一同商量。”

秦铮明白他这是为了避嫌，自从自己坐上这个位置后，他就变了，变得事事小心，步步谨慎，朝中事情无论大小，只要事不关己，他都是一副淡然疏离的语气委婉拒绝。这样的十四弟，让秦铮很是难受，一时间心口有口气憋着，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竟化成一股怒气，在心中盘旋不去。“朕让你说，你便说！”

秦泽自燕北回来后，一直都是极力避开同朝中其他人接触，更不会参言朝中政务，俨然将自己视为了一个闲散王爷，今日若不是惯例上朝点个卯，谁知道西齐使团竟上了折子，请求开辰国东南五处港口，美其名曰：加深交流，互通有无。秦铮还未夺嫡之前同秦泽关系很是要好，几遍数年不见，他仅仅凭着秦铮话中语气，便明白他这是在故意同自己赌气。“陛下，辰国东南靠海，西齐若是得了通商许可，怕是立刻就会派国中商贾涌进港口，至于南郡想要以铁马换三万石的粮食，臣觉得不妥，二国向来野心勃勃，谁知道这三万石的粮食，会不会有天成为进功我朝时的军粮？”

秦泽不疾不徐的把其中可能出现的后果一一道来，话毕，抬首时，只见皇帝眼眸微垂，似是在思考他方才所说的话。“洛王所言非虚，我麾下的白虎军前些日子换防时曾快马送了情报回来，我奚花郡周围有西齐的兵马在缓缓靠近，换上的阑羽军派去了兵卒质问，对方只说军中有士兵走失，怀疑走失的士兵误入了奚花郡，若非守城的是悍将申奕，怕是这群宵早就打着找失踪士兵的旗号，强行进攻奚花郡了。”

一个身着骏马踏春官服的二品武将站了出来，从怀中取出一卷手指节长短的信筒，快步上前，恭敬递给一旁的大内监李全。李全赶紧接过后给皇帝奉上，待皇帝接过来，细细一看，发现这竟然是一封未见过的情报。“如此重要的情报，你为何方才不报？”

秦铮急忙撕下信筒上红色的信泥，倒出藏在其中的一小卷纸，细细浏览完毕，心里对上暗卫查到的消息，心中觉得大事不好起来。如果真是如此，只怕西齐想要辰国开放边境贸易，南郡以铁马换取三万石粮食，皆是为了之后的野心扩张铺路。秦铮速速浏览完情报，随即交给李全，李全复又还给那武将，待武将低头去看时，只听见上首的秦铮声音如寒霜，话语间竟带着一股压抑不下的怒气。“这西齐南郡二国之人，在区区数日，混入我边境城镇中的人，竟有万人之多，若是二国他日挑起战争，那这些必然是奸细里外勾结，倒是必会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边境的官员怎么能如此轻松放这万人入境？”

秦铮想起那方不及巴掌大的纸上写着一个让人咋舌的数目，心头涌上的怒火，便窜得更高了，声如洪钟，气势凌人的一番质问，立刻将原本撕扯的几人，吓得镇在了原地。那二品武将却从容淡定将情报读完，复又撕的粉碎，丢进宽大的袖袍里，待下了朝，再寻个水池丢了去。“陛下，南郡西齐二国一边屯兵边境，威胁我边疆十二镇，一边派出使团，以神秘诡异之法速来我辰国朝贺，事后又请上开通港口，又是变相要粮，怕是真动了歪门邪道的心思。”

孟贺安一身青色的五品白鹇补服站了出来，难得正经朝秦铮拜了拜，面色肃穆，像是如临大敌一般。“臣请陛下以春寒料峭，夏稻方才种下，还未能结子，国库中的存粮恰无多余，承诺夏末收稻时，再根据情况适时赠粮，至于开通五处港口，则要……”一身着一品仙鹤迎日的银发老者站出来，先朝秦铮微微一拜，觉着思索，这才道。一旁的着紫色官府，上绣狻猊望日图案的青年男子，见老者似有忧虑，忙出声接道：“郑国公所言甚是。至于开通港口一时，不如以我辰国尚无开通港口旧例，需要同众臣商议，他国来朝，按照惯例不能超过十日。这十日内陛下可想方设法避开同南郡使节相见，只要拖过这十日，待他们回去时，陛下再给一些赏赐，明面上做的好看一些，让他们无话可说。”

秦铮闻言眸光闪过一道精光，随即抬手扶额，轻柔太阳穴，“爱卿所言非也，朕这些日子处理朝政，十分疲乏，昨日太医还特地劝朕要多多休息，明日朕便携着宫妃，去栗山休养一段时间。”

此话一出，文官为首的郑国公首先反应过来，忙拱手称是，“陛下且好生休养去，若非天塌下来，定不回有人去扰陛下清静。”

其他众臣也纷纷拱手附和郑国公。朝仁宫中君臣和睦，气氛融融。碧空之下，暖阳将躺在庭院中晒太阳的裴照月，晒得浑身酥软舒坦，她正半睁半闭时，忽然听见白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主儿，沈贵人来了。”

她一时没回过神，嘴里只嘟囔着：“什么沈贵人？”

沈墨丛携着丫鬟悠然跟在白苓身后缓缓进来此刻听见裴照月这恍惚的语气，避开白苓，微倾斜着身体望去，只见榻上的裴照月一脸睡眼惺忪，像是半梦半醒间接过话，好似还没反应过来。“妹妹，数日不见，竟忘了姐姐我是谁了不成？”

沈墨丛绕过白苓，走到白苓身边，半蹲着身体，屈指扣在她耳边的青竹榻上。几声短促的闷响声，将裴照月混沌的思绪拉回了现实，她睁开眼睛，入眼的是沈墨丛那张清冷到有些刻板的漂亮脸蛋。“姐姐安好，”裴照月看清来人，不紧不慢地坐了起来，又忙穿鞋起身，对着沈墨丛福身行礼。沈墨丛面色淡漠，见她形色略微有些狼狈，却只装作没看见，旁边的白苓倒是个有眼见的，赶紧回屋端了一把椅子来。“妹妹，倒是精神大好，”沈墨丛不紧不慢地坐下，脸上这时才挂起一抹笑来，只是笑容未抵达眼底。裴照月朝白苓挥了挥手，遣她下去烧水煮茶，转头又对沈墨丛道：“姐姐还真是耐不住性子，这就来我这里询问昨夜缘由了嘛？”

沈墨丛见裴照月开门见山，也不端着，径直点头，“昨夜我同妹妹约好的时间去了御花园，可谁知道竟不见你们人影，着急之下拉着一个兵卒一问，才知道你们被皇后唤去了凤仪宫，我本想前去凤仪宫，谁知道半路被柔充仪的大丫鬟拦住，并遣我回宴席，这才未能为此事尽力。”

“柔充仪？”

裴照月闻言愣住，似有些若有所思，半晌后才道：“姐姐你大约不知道，昨夜柔充仪去凤仪宫替苏媛解围，她虽被降了品阶，可是却逃脱了杖毙的下场。”

“杖毙？竟到了如此地步？”

沈墨丛大惊，她也不曾想到皇后心思狭窄到如此地步，竟也有些咋舌，一时语塞。裴照月点头称是，这才将昨夜之事一一道来，提起梅氏突然冒出来护苏媛，也不由有些疑惑，二人琢磨了半晌，最后也只得出柔充仪眼瞎瞧上苏媛，想要同庄妃那样磨把利刃，必要时替她出鞘劈砍敌人。“竟然如此，白费了妹妹一番心思，苏媛如今得了庄妃的庇护，你我更别想动她了，”沈墨丛有些沮丧道。裴照月却淡淡一笑，“这宫中惯常爱发生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这恶人恶报，虽然并非常事，但只要恶人福德亏损多了，难免会遇见吃人的鬼。”

沈墨丛闻言只是笑了笑，没做回应。裴照月见她神色沮丧失落，想那个被苏媛打断腿的丫鬟同她必然是关系极好，推己及人，若是有人敢动子苓她们，她怕是也要豁了命出去报复。沈墨丛又坐了一会儿，二人相顾无言，她便告辞，出门去。裴照月被沈墨丛的情绪感染，一时也有一丝落寞，抬首望着头顶一碧千里的天空，心里生出一丝惆怅。“主儿，南郡送了铁马，这会儿麒麟殿前涌了不让人看热闹，咱们也去吧！”

跳脱的白苓兴奋的从外面冲了进来，一见裴照月望着天空出神，赶紧上前摇了摇她的手臂。裴照月那点被感染的落寞情绪，瞬间被白苓兴奋的模样驱赶的无影无踪，她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听见她提起南郡铁马，心中也生出一股好奇心来。“麒麟殿？五匹铁马都送来了？”

子苓和红苓云苓三人，也从殿外冲了进来，满脸激动，像是看过铁马的样子，“主儿，那铁马太神奇了，竟然不吃不喝，就能一个时辰行百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