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是公司的总经理，姓黄，一位令公司上下敬畏的火药桶似的女人。在他眼中，只有业绩，没有表现。只有结果，没有过程。只有人才，没有学历。王小乐就是她在大学毕业生应聘会上看中的。言谈中，她发现王小乐随和、能聊又稍有些二皮脸潜质，非常适合做销售，所以果断地在面试表评论栏毅然写下：王小乐外向型性格，沟通能力强，逆境指数高，可用。从此，王小乐便幸运地有了这份工作。他也投桃报李，努力做出了成绩，黄总对他更加另眼相看，骂他的时候从来不乱抓东西砍他，这样的待遇是一般员工没有的。前几天，销售部经理与客户私下交易被发现，黄总二话不说就给开了，留下的位置谁来坐？她想遍整个销售部，最终将焦点落在了王小乐身上。今天，王小乐知道了这件事，就像黑夜里被打了闷棍。头昏脑胀不说，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了。爸爸的质疑这么快就兑现了吗？他不相信是真的。人事部拍着胸脯保证说，是真的。黄总刚下的通知，让我们周一正式下文，下月开始执行，不信你亲自问她。王小乐心说，我能问吗？问她这事不就坐实了吗？回到工位，他心情颓丧，趴在工桌上翻来覆去，像只刚做完绝育的猫。顺手拿过计算器，嘟嘟囔囔地计算着：收入红线十一万六千，我当经理，工资涨到四千，一年就是……四万八，我爸、我妈、王小萍平均每年两万五，三个人就是……七万五，再加我的四万八，一共十二万三千！超了！超了！超了小一万，要算提成超的更多。如果这样，两限房彻底凉凉了。商品房一万八每平方米，两限房七千，贵了一万一千，按七十米的两居室算，就贵了七十七万，我现在多挣两千，就等于将来要多花七十七万，少挣这两千，就相当于省了七十七万，不值不值，要是我应这个经理，那得猴年马月才挣出这七十七万？王小乐越算越不划算。不行，我得跟她说，直接说……开门见山地说，销售部经理我不当。那……那……那不是自寻死路吗？准被骂得连灰都不剩，说不准还丢了工作。刚跟门玲下完保证，结果房没下来，工作先丢了。这……这……这……真烦。王小乐心乱如麻，跑到厕所洗了把脸，凉水一激清醒了不少。他甩甩手上的水，无意间抬头看见镜中湿漉漉的自己，眉梢鬓角上全是沮丧，不禁一阵苦笑，心说：瞧你那德行，哪点像经理呀？他权衡利弊还是没去见黄总，而是到楼下甜品店买了个精致的小蛋糕，趁人不备放在了黄总秘书小林的办公桌上。“妹妹，这是你最爱吃的。”

王小乐一脸的殷勤。小林正在打文档，瞥了一眼小蛋糕，头都没抬就斩钉截铁地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先收起来，别让人看见！”

小林没搭理他。“老大那屋门关着呢，快着快着！”

。小林还没搭理他。“不要？真不要？让到嘴的蛋糕飞啦？这可不是你的风格。那我拿走啦？真拿走啦！”

“你不能老这样腐蚀我！要让老大知道我就完啦。真是……真是拿你没办法。”

她偷眼望向黄总办公室，见房门紧闭，立即把小蛋糕塞进办公桌的最下层抽屉里，“说吧，又想知道什么？”

“她……今天心情怎么样？”

“刚跟财务部的人发完火。问这干嘛？”

小林低声问。“我有事儿跟她谈。”

“怕捅了马蜂窝？”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那你去吧！正在里面郁闷呢，随时会二次爆发。嘣！”

小林做了一个爆炸的手势，然后捂着嘴咯咯地笑起来。“幸灾乐祸！告诉你，我的蛋糕不能白吃，这几天继续关注老大动向，随时向我汇报。”

“你跟老大到底要说什么？”

“重要的事。”

“我要听细节！”

“这事儿我还真有点羞于启齿……”小林的眼睛亮了。“但我王小乐瞒谁也不能瞒你，谁让你是我妹呢？”

王小乐一脸的真诚，“你知道吗？我二十四啦，至今单身，老大虽然大我个二十几岁，但风韵犹存，我想跟她谈谈，看有没有进一步发展的空间。”

小林听出他在戏弄自己，压低了声音瞪眼怒道：“去，滚蛋。”

第二天，小林到业务部来发通知。王小乐有意无意地将一盒大果粒酸奶放到桌子边上，小林像闻着腥猫，心领神会地走过来，顺手抄起，低声对王小乐说道：“今天把张鹏的方案给打回去了，心情不错，眉毛始终保持在三点十五的状态。”

“打回去了倒心情不错，这是什么路数？”

“跟我装傻？张鹏不是从总公司空降下来的吗？听说是哪位董事的儿子，老大怀疑他是上面的眼线，特烦他！巴不得他知难而退呢。唉，过这村可没这店，有什么事儿赶紧去说，回头又晴转雷暴了。”

小林说完，把酸奶往腋下一夹，一扭一扭地走了。王小乐定了定心神，还是没有任何举动。第三天中午，王小乐在地下饭厅远远地望见小林。她正望着眼前的午餐发呆。走近一看，两眼红红的，两腮粉粉的，像是刚哭过的样子，王小乐略感诧异，端着饭盘坐到了她对面。“妹妹，饭是吃的，不是看的。”

王小乐盯着他的脸，仔细端详，故意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哎哟！今天化的什么妆？地道，粉黛桃花的。”

小林把筷子一摔，狠狠地瞪着他。“你瞪我干嘛呀？我又没招你，让老大给收拾了？”

“老大？屁！无理取闹，疯子！疯子！”

小林委屈地把头转到一边，眼里泛起泪花。王小乐于心不忍，赶忙安慰，“我猜对了吧？我肯定猜对了。行啦！在她面前挨嚷、受骂、听损话，这不都是常事儿嘛，这耳朵听那耳朵冒，事情就过去了。”

小林紧咬着嘴唇，倔强地昂起了头。“唉，你要是不平衡，就想想我们销售部的兄弟，三天一小骂，五天一大嚷。骂得我们耳朵都起茧子了，脸皮有轮胎那么厚，你拿把刀对着我脸噗噗噗捅三下，要是有血都算我输。苦哇！”

小林本来委屈，但听了王小乐的话，脑中立刻浮现销售部的一个个七尺男儿挨黄总训时拧眉皱脸的惨状，扑哧一下笑了。“这回平衡了吧？释然了吧？偶尔说你一回就梨花带雨，哪还有一点总裁秘书的气度，收起你的眼泪，拿起你的筷子，像我一样，否则我会鄙视你的。”

说完，大口大口地吃起饭。小林本就是个大大咧咧的女孩，经王小乐一通插科打诨，难过已去了大半，她嘴一撅，“鄙视就鄙视呗。我不生气！”

说完，也拿起筷子吃了起来。吃饭期间王小乐问她，到底因为什么？小林说：“黄总上午去总部开会，那几个董事又没给她好脸色，回来就拿我撒气，什么东西。把我惹毛了，我不干了。”

最后这句话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隔墙有耳一样。王小乐表情随之严肃起来，他咀嚼着小林的这番话，忽然，心里像亮了盏灯。他吃完饭立即回到工位前坐下，定了定神，又拿出小镜子整了整发型，紧了紧领带，最后连牙缝都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他知道，这正是他等的机会，到了该找黄总谈一谈的时候了。他顺手从桌上拿起一个早已准备好的文件夹，起身向王总办公室走去。不多时，他已穿过了办公区，来到了黄总的办公室门前，然后小心翼翼地敲响了门。里边没应答，又敲了两下，瞬间传出了黄总的吼声：“敲什么敲？别烦我！”

王小乐身子一凛，脊梁沟发凉，脑海里不由自主地铛铛铛响起了三声退堂鼓。转身想走，随即想到攸关两限房便停下了。他稳了稳心神，然后壮着胆子推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