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里手机“嗡嗡——”响个不停，颜臻懒得理会，只埋着头继续往前走。心灰意冷，整个世界都是晦暗的颜色。大路上车流如织，川流不息。走着走着，也不知道到了哪，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刺耳的急刹声，下一秒，车主从车窗探出半边身子冲着几乎是站在马路中间的颜臻怒骂，“我艹！你他妈是不是找死呢！”

颜臻停住脚，怔怔转头，尔后，莫名其妙地张开了手臂。车主对上她一片死寂的目光，身上的肥肉抖了抖，“妈的，疯子！”

骂完钻进车里，脚踩油门，绕过她一溜烟开走了。有那么一瞬间，颜臻真的生出想要死掉的欲望。活着做什么呢？她没有朋友，没有亲人，也没有爱人。那个表面处处宠着她护着她的男人，他爱的，从来不是真正的她。在这个世界上，她孑然一身，什么也没有。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嘭！——咣！”

颜臻还是回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大门忽然被人急切地狠狠踹开，在墙上弹了两下，在黑沉寂静的夜里发出巨大的声响。沙发上凸起的一个小山包动了动，又没有了任何的反应。“颜臻？”

顾北抬脚跨进屋里，声音压抑，含着焦急。抬手摸索墙壁上的开关，摁了两下，灯却并没有亮。“臻臻？”

他又喊了一声，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照明，一路走进去，昏暗的光线下，他的视线四处搜索着，在沙发边停住脚。看见蜷缩在沙发上的人，提了一天的心终于落到实地，他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另一股压抑着的怒火涌出来，直冲头顶。他站在那里居高临下望着沙发上的那一团凸起一会儿，沙发上的人闭着眼睛一动不动。顾北深吸两口气，突然抬脚，踹翻了旁边的茶几，手机也跟着砸出去，刺啦哐当的巨响在这寂静的黑暗里显得尤其刺耳。“他妈还装死呢！”

他突然恨的不行，弯腰一把揪住颜臻的衣服，将她半拖起来，双眼泛着猩红，死死地盯着她，咬牙切齿地问，“你想干什么？搞失踪很好玩儿吗？”

颜臻睁开眼睛，冰冷死寂的目光，轻飘飘从他脸上扫过，然后定在某个方向。顾北下意识顺着她的视线转头，昏暗里，有几点猩红的光，一明一灭。鼻端突然弥漫寺庙里燃烧的檀香的味道。眼睛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屋里摆设的轮廓逐渐显露痕迹。那是一张长方形的高脚桌子，靠着墙放，上面斜倚着两个方形的相框，相框前面摆着一个香炉，还有几个盘子，盘子里盛着几样水果。意识到那是什么，顾北心突突跳了两下。“顾北，我是想我姐姐跟我妈了。”

忽然，颜臻低低开口。声音轻飘飘的，又嘶哑的不成样子。顾北的身体倏地发僵。外面的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照亮照片里女孩笑靥如花般的脸。再次看到，这张脸，竟是如此模糊。可他有多久没再想陈希了？顾北一阵恍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光线的问题，他觉得这张脸陌生的厉害。仔细回忆，他突然发现记忆里她的影子已经变得十分遥远且模糊，晃来晃去，却是颜臻的样子。对陈希，他好像从来没有认真过。可颜臻，从一开始，他就是认真且虔诚的。颜臻定定地看着他，抬起手，用力一根一根去掰开他的手指头，坐起来靠在沙发上，然后歪头目不转睛盯着供桌上的照片，轻轻地问，“顾北，你是知道我姐姐跟我妈的对吧？”

顾北的身体轻轻颤抖了一下，有股溺水的窒息感忽然涌上来。他有些无法呼吸。“你肯定早把我的过去调查的一清二楚，怎么可能不知道她们俩呢？”

他不说话，颜臻轻轻扯了下嘴角，似在帮他解释，又轻轻问，“所以她们俩是怎么去世的你应该也很清楚吧？”

屋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顾北看着照片，定定地站在那儿，静了许久。许久后，颜臻的头顶终于响起顾北干涩的声音，一个简单的“嗯”的音符。他当然知道，他就是始作俑者，罪魁祸首。“顾北，我跟我姐姐是双胞胎，你知道吗？”

颜臻又缓缓开口，声音还是那样轻飘飘的。“我们俩小时候简直长得一模一样，别人都分不清楚，我记得那时候我姐牵着我去我家附近的小超市买糖果，我们俩穿着一样的衣服，树底下下象棋的几个爷爷分不清哪个是姐姐哪个是妹妹，还打赌。”

说着，她的声音带上些微的笑意。回忆起童年，和姐姐母亲在一起的日子，真是快活呀。“……十个糖果，我姐姐分给我七个，几个老爷爷哈哈笑，指着我姐姐说不用争，这是那个大的。”

“她明明只比我从妈妈肚子里早出来那么几分钟，却从小比我懂事好多好多……”不知不觉，一层层的水汽氤氲了颜臻的眼眶。“……那时候也就六七岁吧，我爸妈的感情已经很坏了，他们三天两头吵架，把家里摔砸的一片狼藉，吵完我爸摔门出去继续喝酒，我妈躲进卧室里哭，我姐姐那么一小点儿，却踩着小板凳去厨房给我做饭吃……”她抬起被水汽模糊掉的双眼望着顾北，扬起唇角笑，又说，“你知道嘛，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就是我姐姐用白水煮的面条……”忽然，眼泪无声无息流了下来。“邻居家的两个男孩子老是欺负我，我姐姐就冲过去跟他们打架，最后糊了一脸的血，一瘸一拐地走过来，还笑着安慰我说不怕，有姐姐在呢……”她抬起手，去抹脸上的泪，就好像那时候，稚嫩的小手害怕的去擦姐姐脸上的泪水一样。“我姐姐有什么事永远冲到前面护着我，她就像一个英雄一样……”她说着说着，怔怔笑起来，又问，“顾北，你说，她那么坚强那么勇敢的一个人，怎么会自杀啊？”

她的姐姐居然自杀了。因为顾北，自杀了。她的声音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泪水流了满面，擦也擦不掉了。“你说她那时是得有多无助，多痛苦，多绝望，才会选择这么一条路？”

顾北看着不远处的照片，定定地僵滞在那里，垂在身侧的双手，死死攥紧成拳头，窒息的感觉没顶而来，像是有一座山，将他的脊背一寸寸压弯下去。“噗通”一下，他跪在颜臻身前，伸手去紧紧抱住她，两具身体控制不住，一同开始颤抖起来。“对不起，对不起……”他低低呢喃，泪水也湿了眼眶。拼命地，他抱紧颜臻，低哑的嗓音带着救赎般的虔诚真挚，字字句句地道，“臻臻，我以后会对你好的，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以前那些事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你相信我，我们好好的……”“好啊……”颜臻轻轻笑一声，抬手搂着他的后背，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