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在门外等了十来分钟，医生从里面开门出来，昱程忙走上前问，“医生，我妈她怎么样？”

医生看薄景遇一眼，才又看向昱程，安抚他道：“暂时没事，刚才只是情绪过于激动导致的休克，休息一下就好。”

“那我妈妈的病情……”薄景遇打断道：“下去再说吧，顺便先吃点东西。”

昱程紧抿着唇角看他一眼，点头“嗯”了一声，几个人一起下楼。在客厅的沙发坐下，管家亲自端了茶水送上来。关熙悦的身体已经彻底坏掉了，癌症晚期，发现的太晚，现在癌细胞扩散到全身，大罗神仙也回天乏术，最多还有三个月的时间。“……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尽最大的努力减轻病人的痛苦，让她在最后这段时间少受一些折磨。”

医生把详细情况说完之后，屋里许久没有声音。薄景遇坐在那里，表情无波无澜，昱程低着头，十指交叉紧紧握在一起，眼圈儿红的厉害。最后还是老管家打破沉默，他走过来小声道：“二少爷，中午饭已经准备好了，您看什么时候摆饭？”

薄景遇低头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一点，看向昱程，抬手轻拍一下他的肩膀说：“走吧，先去吃点儿东西。”

昱程红着眼睛摇头，“二叔，我吃不下。”

薄景遇没有依着他，站起身来，面色严肃，声音威严冷沉道：“吃不下也要吃，睡不着也要睡，昱程，你要是现在这样的状态，我是不会放心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的。”

说完，他径直提腿往餐厅去了。昱程看着他怔了片刻，起身抬脚跟上去。他确实没有胃口，但有薄景遇那番话在前，还是强撑着自己吃了一大碗饭。吃完饭后，薄景遇又叫他去休息，昱程没有拒绝，点头去了。不过，回房间前他又去了关熙悦房间里去看她，医生给她打了营养针跟安定剂，正沉沉睡着。昱程站在床边看她一会儿，转身去了隔壁房间。心里沉甸甸的压着一块大石头，难受的厉害。他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可连着两天奔波，身体实在疲倦的厉害，躺在床上没多久就睡了过去。等他一觉醒来，外面的天都黑了。他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还没有完全清醒，忽听见隔壁尖锐的大喊声一声接着一声传来。“儿子——昱程！——我的儿子呢？我的昱程呢？”

昱程听清楚，浑身一激灵，忙起身跳下床，鞋子都来不及穿，光着脚跑了过去。对于关熙悦来说，昱程就是唯一她的救命稻草，她此生的许多指望，许多不甘，许多仇恨，需要她的儿子去帮她一一实现和偿还。“妈，我在这儿了，我没走！”

昱程冲进房间，跑到床边，去抓住关熙悦的手。“儿子，昱程，昱程……”关熙悦扑过去，紧紧抱着昱程一声声唤，“妈妈还以为是在做梦，妈妈不是在做梦吧？我的昱程终于来了，你终于来救妈妈了……”“妈妈，你别激动，不是做梦，我在呢我在呢……”昱程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抚。“儿子，儿子……”关熙悦忽然松开他，又去抓着他的肩膀上下左右打量，逐渐泪眼模糊，抬手去摩挲他的脸，泪眼滑下来，颤抖着道，“你都已经长这么大了，妈妈都快不认得你了，妈妈对不起你，妈妈没有能力保护你，都是妈妈害了你……”昱程看着她这形容枯槁的模样，听着她的话，被她说的忍不住差点儿掉眼泪。“这几年你过的好不好？没有妈妈在，有没有人欺负你？”

关熙悦捧着昱程的脸又问。昱程摇头，“没有，我很好……”“怎么可能好呢，没有爸爸妈妈保护的孩子，怎么可能好！”

关熙悦打断他，声音又变得尖锐起来，“昱程，你不用骗妈妈，妈妈知道你肯定是吃了很多苦，就像妈妈一样。”

关熙悦说着，眼睛里忽然迸射出怨恨的毒光，压着声音咬牙切齿，“他们那样一堆狼心狗肺的夫妻，怎么可能会对你好，都是表面功夫罢了！”

薄景遇的安排，这几年，薄家的状况一直有断断续续透露给关熙悦知道。当然都是好消息，薄景遇要她在水深火热里看着自己一家人生活的有多幸福，多美好。正所谓杀人诛心，这才是真正的折磨。昱程听着她咬牙切齿的声音，身体控制不住僵了下，眼里的泪似乎也冻在那里，再也滚不下来。他摇摇头，声音有些发飘，“没有……”二叔婶婶是真的对我好……后面那些没有必要的解释到底没说出口。她都这副样子了，都快死了，昱程不想再跟她争辩什么，也不想再去气她。忽然，薄景遇走了进来。屋里气氛顿时一变，空气几乎都凝固住。关熙悦听到脚步声，视线越过昱程，落在薄景遇的身上。在看见他的那一刻，她瞳孔骤然一缩，身体也跟着猛地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往昱程身后躲。薄景看见她眼里来不及收回的那抹怨毒，眸中讥讽的神色一闪而过。有些人到死都不值得同情。倘若不是为了昱程，他才懒得多费一点心思去管的死活。“二叔。”

昱程转头喊他。薄景遇点点头，不再看关熙悦，只对昱程说，“我上来看看，没什么事的话，你下来跟我一起吃晚饭。”

关熙悦低着头，不敢跟薄景遇对视，可眼睛却一直偷偷觑他。她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活头，看薄景遇现在的表现，似乎是有要放自己一马的意思，心思顿时活起来。她是再也不要回去先前那个地狱一般的地方了，死也不要回去。“阿，阿遇……”她怯怯抬起头来，从昱程身后露出脸，微微抬头对薄景遇扯出一抹僵硬的笑，这笑里带着无意识的畏惧与讨好。如今她必须得讨好他，不管用什么方式。无论此刻她心里怎样恨，她都得对他笑，因为她是只随时都能能被他捻死的蚂蚁，她得先让他放自己一马。至于她的仇，以后的日子还很长呢，她还有儿子，她无能无力，她的昱程却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妈妈受这样的折磨与屈辱。昱程是她的希望。薄景遇听见“阿遇”这两个字从她嘴里蹦出来，心里控制不住生出一股浓浓的嫌恶，不过当着昱程的面，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脸上平平静静的，什么表情都没有。这让关熙悦受到了莫大的鼓舞，脸上又扯出更大更用力的笑容来，“阿遇，你跟昱程是来接我回家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