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臻……”两人对视着，屋里静了许久。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后，顾北转开视线，看向窗外渐渐降临的夜色，低低出声，“我们扯平了行不行？”

他的声音里盛满了疲惫，仔细听，还有几丝不易觉察的祈求。刚刚在外面，他坐在血水里颤抖的那短暂又漫长的几秒时间里，他想明白了一件事——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现在，几乎更加确定。让一切都过去，重新开始。他与她，谁也不再欠谁，干干净净的，重新开始。然而这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颜臻轻轻“呵”一声，声音虚弱的刚出唇边就散了，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扯平？”

她望着顾北，无比嘲讽地轻扯了下嘴角，问他：“你有失去过什么吗？”

话音落下，她慢慢翻了个身，跟顾北一样，望向窗外逐渐暗淡的天，眼泪从眼角滑下来，打湿枕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恨他，恨的一刻也不想原谅。论起来，他对她是好的，很好很好。可她最恨的就是他对她的那些好。大概，人都是爱犯贱的动物，要是他对她坏一点，或许他们就能和平相处了。欺软怕硬，恃宠而骄，有恃无恐，她身在这其中，自然就看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浓烈的恨与不甘。或许，是她想要的没得到，不想要的，又给了她太多。她总觉得，如果没有顾北，或许她和薄景遇……还会有可能。外面的天色彻底黑下去，没人开灯，屋里也跟着变得昏暗一片。顾北坐在那里，微微垂着眸子，盯着颜臻的后背，半晌一动不动，沉默的像一尊雕塑。思绪不知道飘到哪里去，混混沌沌，什么都无法思考。似有若无的啜泣声渐渐飘进耳朵里。起初他以为是幻听，后来才发现是颜臻发出来的，时不时夹杂着两三声含糊的梦呓。顾北愣了许久，站起身，往床边走了两步。她背对着他，整个人蜷缩着，像小婴儿在母亲肚子里的姿势。科学表明那是人在缺乏安全感时做出的自我保护。顾北听着她的啜泣声越来越大，充满了委屈，难过，痛苦，那声音变成一根根锋利的丝线，揪住他的心肠，缠住他的脖子，左右拉扯，让他痛的都几乎喘不过气来。顾北想要调头逃开，脚下却仿佛生了根。半晌，他弯下腰去，慢慢爬上床，躺到她的身后，手一寸寸摸过去，将她轻轻搂入怀里，慢慢抱紧。身体总是比心和嘴巴更诚实。哪怕是在梦里，颜臻似乎也感觉自己寻到了一个安全可靠的港湾，她的身体贴进顾北温热的胸膛里，感受着他身体传递过来的熟悉温度，哭泣声渐渐止住，紧皱的眉头也微微舒展开来。……另外一边，顾家大宅里，木木的周岁宴办的好不热闹。迦宁玩的也很开心，她跟木木一起两个小公主，被众星捧月般的围着。不过，小迦宁虽然玩的很开心，却一直记挂着不得不留守在家辛苦看门的爷爷。所以，玩到半下午就要回家，林筱意好说歹说把她留到傍晚，还是没能把人留下来吃晚饭。回到家里，小姑娘一进门就大声喊：“爷爷爷爷，我回来啦！”

薄钦言听到声音，立马就从书房出来，笑呵呵地应她。小姑娘奔过去，把拎了一路的蛋糕给他，当时切的时候，她特意跟顾北要求，要带着漂亮的花花。连昱程的那份也没忘。薄钦言被小棉袄暖的心口发热，笑得合不拢嘴。“爷爷，甜不甜？”

“甜。”

小姑娘舔舔嘴唇，偷偷转头瞅妈妈一眼，见安笙背对着没看她，捂着嘴巴凑到爷爷耳朵边，刚小小声喊了声“爷爷”，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就听见妈妈连名带姓地喊她，“薄迦宁，你不准再吃蛋糕了。”

小姑娘顿时霜打的茄子似的，蔫头巴脑。薄钦言看孙女可怜兮兮的小模样，笑着说：“想吃就让她吃，一点儿又没事。”

小姑娘听他开口，眼里迸射出希望的光芒。安笙扭头转身走过来，对薄钦言道：“爸，您别惯着她，她现在每天糖分摄入已经严重超标了，您看她那牙，跟他哥小时候一个样，都是黑洞，等疼起来，能疼得她满地打滚。”

小姑娘忙龇牙给她看，咔咔咬两下，“妈妈，你看，我牙齿一点儿都不痛。”

安笙斜她，“等你疼就晚了，你自己跟爷爷说，今天在外婆家吃了多少块蛋糕。”

小姑娘听着，伸出手指头，一根两根三根四根……最后自个儿都心虚了，小手往后一背，指着薄钦言手里的蛋糕说：“我吃的都没有爷爷的大。”

安笙“哼”一声，“你要是吃这么大的吃五六块还了得，你哥哥都没你吃的多。”

小姑娘震惊地瞪大眼睛，张开手臂给她比划，“哥哥偷偷吃这么这么大一块！”

“哎——”迦南还没来得及阻止，就见安笙锐利的视线刮过来，他立马转开视线避免与她眼神接触，起身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心虚嘀咕：“我爸在外面干什么呢，怎么还不进来？我去看看……”话音还没有落下呢，人就一溜烟儿跑了。安笙又好气又好笑，一瞥眼，那边祖孙俩已经暗度陈仓了。小姑娘一边偷吃一边偷眼瞧着安笙的方向望风，见她看过去，立马竖起小手挡住爷爷喂来的勺子，义正辞严地说：“爷爷我不吃，你自己吃吧。”

一面说，一面揪着小手朝安笙讨好地笑，小模样怂的要命。安笙瞅着她嘴角沾着的奶油，忍了又忍，憋不住乐出声。迦南走到门外，看见薄景遇站在台阶下的花坛边，拿着手机在打电话。“爸。”

他喊了一声。薄景遇回头朝他摆摆手，示意他先进屋去。迦南转身正要回去，听他语气沉沉开口说：“确定了吗？人是在那边？”

电话那头是故老爷子，声音沉重冷肃，“确定了，我们埋在那里的暗线送来的消息。”

薄景遇眉头皱紧，又问：“小五现在不要紧吧？”

“情况还好。”

“需要我做什么？他们是想干什么？是要钱还是有别的要求？”

薄景遇满脸不安。故迟落到那样的人手里，谁能放得下心。“不用，你什么都不要做，我知道你担心小五，但是这事情不是你能插手的，军方自有安排，我给你打这通电话就是告诉你别随意乱动，到时候弄巧成拙添麻烦。”

薄景遇顿了片刻，点头，“好，我知道了。”

停了下，又补充道：“老爷子，有需要您尽管知会，小五就跟我亲弟弟一样。”

“二小子，”那边故老爷子突然感慨地喊他一声。薄景遇等他后面的话，他却没再说，只叹息一声说：“挂了吧。”

薄景遇点头，挂断电话，收起手机转身往屋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