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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关算尽,手段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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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骊自从认识了姜淑瑶,心里念念不忘,多日不见好像了魂似的,就连吃晚饭时也说话心不在焉,常常走神。副将吴天义是敏感之人,便随机应变,说范将军你这些天操持劳累了,今晚查岗兄弟代劳了。范骊说该轮谁查就是谁查,不能破了规矩呀。吴天义执意要替,范骊也就半推半就答应了。吴天义从边关抽到皇陵工地做警备部队的副将,一直辅佐范骊,多年来尽心竭力,忠心耿耿,工作上很少出现差错,深得范骊的信赖,他们的关系既是上下级,又是好朋友好弟兄。吴天义一走,范骊旋即望望窗户,先前白白亮亮的窗布变暗了,并含着淡淡的红色,太阳刚落山,约莫姜淑瑶还没有下工回来,便继续呆着等待天黑。屋里光线有些晻暗,闲坐在那里感到很无聊,起身点燃油灯,然后取来砚台、毛笔,展开记事竹简记录当天所经历的事务,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记毕,信手翻看起以往记下的内容来,内容很详细,也很清楚有序,不只是时间、地点、人物、事件,连某人说过的重要话语都原原本本记录下来。看了一会,心满意足地将竹简重新卷好归位,之后,从木架上取过一卷兵士花名竹简,随意浏览起来。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兵士的姓名、籍贯、年龄等,每读一个名字,他都能想起这个兵士的相貌,尤其如今兵士锐减,他甚至连每个人的性格特点、军事技能的优劣等都了如指掌。眼盯着竹简,脑子不时闪出姜淑瑶的影子:弯弯的修眉,圆圆的眼睛,乌黑的眸子,举止言语文静温柔,眼神里含着聪颖与善良……直到窗户上的暮光完全消失,估计劳工们快吃罢晚饭了,才撂下竹简,吹灭油灯,出了将军署,急匆匆朝画工宿舍区走去。夜幕降临,天空幽深莫测,眨眼的星星们齐聚幽蓝的云霄,白亮耀眼,西斜的月牙儿细细弯弯,孤傲地独居一隅,宛若眯缝着的亮眼,嘲笑般地俯视着红尘大地。气温比白天凉爽了许多,只留下地表散发出来的淡淡余温,余温在微风的吹拂下游动着,范骊不时感到一团热浪轻抚面颊。路过军营门口时,看到换岗的兵士骑着马出出进进,兵士们看到范骊,都礼貌地向他打招呼,他也和蔼地问候他们。兵士们对别的画工凶神恶煞,发现谁干活磨磨蹭蹭,或擅自歇息,或不小心洒了颜料等过失,都要狠狠呵斥一顿,对姜淑瑶这个后朝人却客气的很,见了她总是笑嘻嘻的朝她点点头,与她说话“师傅”不离口。当姜淑瑶手把手地辅导画工时,常常注目观看,有时甚至凑到她身旁看。总管、将军们的赏识和款待,兵士们的尊重和友好,使她沉浸在无比的自豪与快乐之中。尽管兵士们从不检点她干活,但她自觉的很,从不随随便便歇息,只有实在疲乏了才歇息片刻,为此,她自己的口碑好,连后朝人也跟着赢得了好声誉。吃过晚饭已是点灯时分,姜淑瑶虽说忙活了一整天,因干了一段时间的活,已经锻炼出来了,身体适应了,加之年轻体壮,不再感到有多乏困,脑子也活跃异常,一整天的经历,又宛若电影镜头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感到既新鲜又有趣。杨爽刚刚洗罢脸,正对着窗户照镜子,她盯着镜子里自己本来的模样,不住地扭动着脑壳,变换着不同的角度,不时伸手在面颊上按按这儿,摩挲摩挲那儿,一副自信得意的模样。姜淑瑶瞥瞥杨爽,抿嘴一笑,她忽然感到很无聊,见箫还端端正正呆在板铺上。箫的旁边还有一只未制作完成的香囊。有心在屋里吹奏曲子,又怕影响了早点休息的女工,遂坐起身,望着正在专心一意欣赏自己脸蛋的杨爽,说:“走吧,出去遛遛。”

杨爽斜了她一眼,噘了噘嘴,冷笑着说:“哼,你千人疼万人爱的,添上我岂不碍手碍脚?”

姜淑瑶跳下板铺,猛地在扬爽腋下两侧抓挠起来,杨爽猝不及防,铜镜从手中滑落在地,左躲右闪咯咯笑个不止。姜淑瑶停了手,一本正经地说:“屋里闷热,到外面风凉风凉去。”

杨爽捡起镜子,轻轻擦着镜面,说:“我想赶紧把香囊完成了,拖了这么久……”姜淑瑶说:“好,先做正事吧!”

顺手拎了箫,独自出屋。到了木栅门口,见没有兵士把守,悄悄将栅门掀歪,掀出一道狭缝,一抬脚,身子挤了出去,恰好一个兵士游荡过来。兵士往她面前一横,笑嘻嘻的说:“不好意思,晚上劳工们一律不准外出。”

表情很和蔼,声音很温和。姜淑瑶晃了晃手里的箫,面带微笑,自信地说:“哦?我也不可以吗?”

兵士说:“这是是上面的律令,谁也不可以的。”

姜淑瑶笑了笑,强词夺理道:“天刚黑,还不算夜晚吧?”

兵士说:“哈哈,你们后朝人真聪明!太阳落山就是夜晚了呀?”

姜淑瑶说:“没事的,我又不到远处去。”

兵士说:“实在不行啊,放你出去,我会受处罚的,请您体谅。”

话音刚落, 前面传来另一个兵士的声音:“范将军幸会!”

范骊说:“兄弟辛苦了!”

姜淑瑶扭头望去,一个高大的人影晃了过来。兵士等范骊近前,彬彬有礼道:“禀报范将军,后朝的师傅想到宿舍区外……”范骊立马向前蹭了蹭,确认是姜淑瑶,喜出望外。“哦,是你!”

凝望姜淑瑶模糊不清的面容,激动得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停顿了下,补充道:“幸会!幸会!”

。姜淑瑶没想到在这里能见到范骊,心里既激动又看到一丝希望,与范骊对视着,柔声说:“范将军幸会。”

范骊用温和的口气说:“这是朝廷的律令,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但我可以向司马总管禀报,请求他特殊优待。”

发现姜淑瑶手里拿着东西,低头细看,显得很惊讶:“你会吹箫?”

姜淑瑶笑笑说:“凑合着玩的。”

停顿了下又说:“屋里憋闷,想到外面吹着解解闷。”

范骊说:“真是多才多艺,不过……你暂时得受点委屈。”

姜淑瑶失望中抱着很大的希望,又感激范骊热心帮忙,高兴的说:“既然是官家的规定,我完全理解,没什么,好吧,谢谢你。”

凝望着范骊,又说:“范将军再会!”

却迟迟不动腿脚。范骊同样凝眸相望,一时沉默。姜淑瑶说:“您忙吧。”

转身返回,范骊鬼使神差般紧随其后。屋前通道里人影憧憧,女工们打水、倒水、洗漱、上厕所各忙其事,范骊干脆越俎代庖替兵士们监督起画工们的作息来了,边走边大声重复着一句话:“洗漱完早点休息啊!”

……姜淑瑶不时扭头看看范骊,会心莞尔一笑。范骊一直跟随姜淑瑶到屋门前才驻足,姜淑瑶转身朝范骊点点头,送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然后开门进屋。范骊呆立着,直到房门关闭才恋恋不舍地离开,接着装模作样向里走了几步,又喊:“洗漱完早点休息啊!”

……重复了几句,便匆匆离开宿舍区。与朝思暮想的人见了面,说了话,并且记住了她住在哪个屋子,范骊感到收获很大。美中不足的是,没能成全姜淑瑶外出的心愿,忽然想到:假如姜淑瑶能自由出入于宿舍区,能经常到外面闲游,与她幽会不就更方便了吗?不就能无所不谈了吗?但面临的问题是,劳工夜晚外出是违反禁令的,那天司马昊又特意吩咐他夜晚让兵士守好栅门,决不能放出任何一个女工,并且重复着以前训示过他和淳于彪等人的话:违者关禁闭、施酷刑。尽管威胁的话范骊始终记忆犹新,但还是面见了司马昊,说后朝人姜淑瑶提出晚饭后去外休闲,请您定夺。不料司马昊态度十分坚决,说别的方面可以宽松、有待,唯独这方面一视同仁,这也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范骊见司马昊如此表态,便用大道理唬他,说目下建造工程正在紧要关头,以敝将之浅见,为了皇陵建造工程高质量顺利完工,满足她的愿望为好。再说,夜晚男劳工住宿区有众多兵士们看守,可谓管控森严,往出飞只鸟都难。此法果然凑效,司马昊沉吟片刻,说言之有理,她是彩画陶器的顶梁柱,决不能因小失大,因为这么点事影响了她的情绪很不划算。让范骊转告姜淑瑶,就说司马总管特许她晚饭后外出休闲游玩,范骊简直喜不自胜。为了日后能堂而皇之的与姜淑瑶来往幽会,范骊决定彻底收买司马昊。他是有想速行的人,于当日晚又去督察署找司马昊请假,这次谎称老家的屋子多年未修,夏天一定漏雨,回去雇人修缮修缮屋顶,司马昊又信以为真,但要他三天之内必须返回。范骊快马加鞭赶往咸阳城,找到一家银匠铺,买了一只银觚、八只银爵,又找了一家饰品店买了五只玉璜,于第三日准时返回,打算当晚借销假之机送出去,临行时忽然想到司马昊是上了年岁的人,应该送些滋补品才对,于是,将前些时淳于姣送他的崹人参和藏红花一并带上,银觚、八只银爵、五只玉璜外加一大包崹人参和藏红花交给了司马昊,还少不了对司马昊说些暖心的话,说您心怀慈爱,一向宽容大度,多年来敝将深蒙您的关照,实在感激不尽,这次特意从老家带了点薄礼,以示敬意和报恩。司马昊更是喜不自胜,说了一大堆感谢的话,欣然受礼。为了让司马昊知道送他的礼物有多重,范骊特请他代自己只给刘不歪、王大等四个督察每人一只玉璜。自此,范骊有了从未有过的踏实感,司马昊见到范骊态度越发和蔼了,就连警务上的事,吹毛求疵的程度也大大降低。但四个督察的表现让范骊十分诧异,每次见了他都冷若冰霜,待理不理,眼神里还带着冷笑和嘲笑,态度与以往大不相同。他立马意识到礼物的分配方式让督察们知道了,或者是司马昊一人独吞了礼物,究竟是那天送礼时被督察们听到看到了?还是司马昊自己不慎暴露了?不得而知,总之是事情搞砸了,心里暗暗叫苦。但冷静后一想:姓司马的是督察署的主管,是关键性人物,把关键人物笼络住就行了,至于那些小督察,他们都在总管的手心里,不至于胆敢违抗顶头上司的意志,对我奈何不了,心里不高兴就让他们不高兴去吧。越想胆子越壮,心里轻松,步履轻盈。路过劳工住宿区时忽听前面吵吵嚷嚷,遂加快了脚步,发现几个人影扭在一起,好像打群架,声音也听得真切:“让你狂!”

“让你狂!”

“你王八蛋肉皮发痒的!”

……同时有一迭连声的惨叫声。范骊疾步近前,只见两个兵士正用脚丫踢地上躺着的人,兵士一左一右分站两边,你一脚我一脚,像踢足球一般,劳工惨叫着滚过来,滚过去。范骊厉声问:“怎么回事?”

兵士们停了脚。站在一旁的东方赤谷说:“禀报范将军,这家伙违反律令,要出去找他的未婚妻。”

另一人补充道:“不让他出去,他竟然出言不逊,还蛮横无理硬往外闯!”

范骊厉声喝道:“站起来!”

躺着的人挣扎了几下才勉强站了起来。范骊依稀看到此人头发蓬乱、鼻孔嘴角淌着血,问:“叫什么名字?”

吕少谷低声说:“我……叫吕少谷。”

范骊心里“咯噔”一下,马上想到了与姜淑瑶同住一屋的杨爽,他听姜淑瑶说过,杨爽有个未婚夫名叫吕少谷,也是个彩画工。范骊的态度立马和蔼了,说:“不行啊,上面规定不准随便外出,放你出去,我们也要受处罚的,赶快回去吧。”

见吕少谷不动不语,接着又说:“不出两年工程就完工了,坚持坚持吧,早些休息去,明天还要早早出工呢。”

吕少谷嗯了一声,声音很微弱,转身慢悠悠回宿舍去了。范骊揪了下东方赤谷,说:“走吧。”

东方赤谷立刻紧随在范骊身旁。范骊说:“以后遇到类似情况,劝阻回去就算了,把人打伤了怎么干活?”

东方赤谷说:“这小子鲁莽急躁,劝说根本听不进去,还横冲直撞硬往出走,不吃点皮肉之苦老实不了。”

范骊不置可否。不觉到了女画工宿舍区入口处,站岗的兵士见到范骊他们,立刻端正了站姿。范骊张望了下通道,见里面的宿舍全部亮着灯光,有稀疏的人影在灯光里晃动,小声对兵士说:“你给我完成个任务。”

兵士说:“什么事,您尽管吩咐。”

范骊用指头挨个点着宿舍,说:“从这面数第十六个亮着灯光的屋子,里面有个叫姜淑瑶的女工,你让她带上箫出来,就说我叫她。”

兵士说声“明白”,大步流星地去了。东方赤谷先是感到诧异,接着又似乎明白了什么,望着范骊偷笑了笑。范骊说:“一会儿我还要委托你办件事呢。”

东方赤谷说:“没问题,肯定让您满意。”

片刻,姜淑瑶随兵士过来,见到范骊自然很惊喜,很激动,笑容满面地问:“范将军,您……找我?”

范骊克制着内心的激动与喜悦,用平静的口吻说:“对,是我找你。告诉你个大好消息,司马总管听了我的禀报,他答应了,说你是特殊人物,特许你晚饭后外出休闲游玩!”

姜淑瑶喜出望外:“哦,太好了,也太感谢了!”

范骊说:“只是别走远,早些返回来,吹的时候声音也不可大了,好吗?”

姜淑瑶点头应诺:“一定遵守您的吩咐,多谢范将军!”

范骊对东方赤谷说:“你送她一程吧。无论遇到什么人,盘问起来就说我允许的。”

东方赤谷说:“明白。”

打量着姜淑瑶,充满了好奇心。姜淑瑶激动地说:“谢谢范将军为我费心!”

东方赤谷确信范骊跟姜淑瑶关系不一般,笑嘻嘻地说:“师傅请跟我走。”

姜淑瑶心怀感激地望着范骊:“告辞啦。”

范骊说:“慢走。”

姜淑瑶跟在东方赤谷身后顺着甬道走去,范骊痴痴地凝望着姜淑瑶的背影,失落感倏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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