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认真说话的时候眼睛会瞪得很远，稍稍抿着唇，颇像一只兔子。王三盯着她的唇半晌，直到她的脸变得通红，这才慢慢凑近到了她的耳边，学着她轻声说话的样子，道：“胡子的事情回去说，不过我们到了，而且祝奶奶已经看着我们许久。”

立夏刚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哪里想着王三的脚程这么快，只转眼的功夫就到了！她被吓了一大跳，立马从王三的怀中跳了下来，惊恐地看向了前方。只见砖红色的门前站着一个穿着深红色袄子的老人，正住着拐杖，眯着眼看着他们，相比这就是王三口中的祝奶奶了。立夏很王三竟然捉弄自己，害得她在长辈面前丢了人，忍不住狠狠瞪了她一眼。“这……你们是来寻我的？”

老人声音苍老，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眼看着老人就要迈步走了下来，立夏此时再不好意思也扯着王三走上前去，拦住了她，“奶奶，你别动，我们过来。”

“您可是祝奶奶？”

王三开口问道，神色间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祝奶奶看着走近王三，脸上的笑意突然止住了，伸出手悬在了半空中，过了老半天，才颤颤地问道：“你是谁，为何长得与长公主如此相像，莫不是……”方才王三站得远，她年纪老迈眼神也不大好，只看到两个年轻人在玩闹，可是此时她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庞，往事浮上心头。她的神色越发的激动，眼中带着接近真相而闪出的期待光芒，直直地盯着王三的脸。“是，我是她的孩子。”

心中的猜测得到了证实，祝奶奶浑浊的眼中闪出了点点泪花，因为激动人也忍不住颤动起来。立夏生怕她年纪大了，高血压上升就麻烦了，于是赶忙出声道：“奶奶，外面天寒，我们进去说话。”

“对对，瞧我一见着你们光顾着开心，倒是忘了这一茬，真是年纪大了糊涂了，你们快进来，屋里暖和。”

两人跟着祝奶奶进了里屋，立夏打量着房内，东西不多却摆放得整整齐齐，纤尘不染，只是看着有些冷清。祝奶奶端了两杯茶出来，神色已经没有方才那样的激动，但望着王三的眼神依旧灼热，似是怎么都看不够似的，“我早该认出你，可又怕认错了人。”

她叹了口气，道：“你与你母亲长得极为相似，特别是这双眼睛，看着就让我想到她年轻的时候。”

王三从出身就没见到过自己的生母，此时见祝奶奶说起母亲的样貌，心中泛起一起奇异的感觉，好像此刻他们才有了某种关联。“长公主小时候顽皮，但却极为聪明伶俐。她长大后，先帝膝下一直无子嗣，她身上就背负起了许多的压力，谁知最后……”祝奶奶说到最后，想到了当年的伤心事，语气一哽，以手掩面，不再继续往下说。但是开了这个话题，倒是越发显得沉重，三人都沉默了下来。祝奶奶是服侍长公主的奶妈，在进宫前，丈夫因赌钱欠账被人打死，孩子出生不久也夭折了，只因娘家在宫中有认识的人，这才介绍了她当了公主的奶妈。当时她将全身心的关怀全给了长公主，更是将她当作自个儿的亲生孩子，世上有几个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儿女平平安安的？可谁知道在出宫后得知她竟然发生了如此大的变故，虽借此躲过了一劫，却成了她的心病，但每每想起往事，依旧觉得心口发疼。今日见到了和长公主如此酷似的孩子，她心中高兴，可也忍不住心底的心酸，泛起了泪来。“奶奶，人死不能复生，您也别太难过。王三他记挂着你，这才带我来看你。奶奶，你比我想得年轻多了。”

立夏出生打破了沉静。人年纪大了，什么都不求，就希望能身体安康，此时被一个娇滴滴的女子夸了年轻，祝奶奶哪有不喜的道理。她从进门就看到了这个小姑娘，浓眉大眼，神采奕奕，看着就让人欢喜。在皇宫里服侍过的人，都有一双看人的眼睛，祝奶奶一见到立夏，就知道她是个娇憨可人的，两人站在一起倒也般配。她想起方才两人打闹回来，让她不由想到公主心为人妇时，也经常红着一张脸同大司马打趣。“倒没想到，公主的娃娃都成了亲，告诉奶奶，你叫什么名字？”

祝奶奶被立夏甜言蜜语地一说，方才被心酸往事勾起的难受倒是淡了许多。立夏原听王三说，要见的故人是曾经服侍过长公主的奶妈，心中就对她存了几分的敬畏。以前看小说，描述得宫中的人都不是简单的人物，她生怕祝奶奶也如同曹氏一般，会看不气自己吃的出身，只是如今看来，这位祝奶奶倒是十分的和善。她甜甜地回道：“奶奶，我叫李花，你可以叫我花儿。”

“好，人如其名，真是如花儿一般的好看。”

祝奶奶笑着看着立夏，神色间颇为满意。“你为何称他为王三？”

祝奶奶对此感到颇为疑惑。立夏赶紧将王三逃出宫中，又如何被王家三子说了一遍，她说得平淡就是怕引得老人难受，可祝奶奶是什么人？到底在皇宫里看多了的，一下子就明白了王三受过的苦，又是一阵的眼泪。立夏耐着性子劝了她，祝奶奶抹干了眼泪，脸愧色，“老奴真是惭愧，竟还要让你来安慰我……”“您是长辈，不用皇宫里的称呼。对了，这是我们一点的心意。”

王三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银项圈，递给了祝奶奶。这是下午在镇子上逛的时候他们看到不少老人都有，打听了之后才知道，这是家里孩子孝敬老人的，寓意能留住老人，期望他们长命百岁。当下，王三就让人打了一个足银的。祝奶奶见他如此记挂自己，乐呵呵地接过，立即开心地戴在了脖子上，立夏抿着笑，说道：“这银圈和您很般配，我看着您的脸又亮堂了许多呢。”

祝奶奶乐得开怀大笑，“好孩子，你等着，奶奶也有东西给你。”

看着祝奶奶进了房间，王三捏了捏立夏的手，道：“你跟我说话的时候，嘴可没有那么甜，今天怎么跟抹了蜜一样？”

“奶奶是长辈，你还要跟她争风吃醋？”

立夏剜了他一眼，就看到祝奶奶已经走了出来，又恢复了甜甜的神色，引得身边的王三一阵发笑。“这是当年长公主同大司马在一起的信物。”

祝奶奶伸手摩挲着玉佩上的纹路，眸光淡了下去，像是想到了什么往事。等看到立夏的时候，脸上又恢复了笑意，拉着她的手将那对龙凤配放在了她的手心里，“当年长公主和大司马都去了，幸而这孩子活了下来，还找到一个好姑娘。长公主没有绝后，我这颗心总算放下了。”

“如今，你们还有心来看我，我心中实在欢喜。这玉佩放在我这边许久，今天终于可以交给你们。”

立夏手中接了那对龙凤配，玉佩盈润有光泽，在微弱的灯光下闪着淡淡的光，一看就是难得的好物。而这又是长公主同大司马的信物，拿在手中就越发显得沉重了。“这是奶奶的心意，谢过奶奶。”

王三开口说道。立夏连连道谢，祝奶奶注视着她，脸色慈爱，“长公主要是知道你如今平安，还有了妻子，定然十分开心。往后你们夫妻和睦，恩爱一生，长命百岁……”“奶奶，会的！”

立夏笑嘻嘻的看着祝奶奶，心头一阵感慨。护国公主跟大司马得是什么样的人，都已经故去这么多年，还能得到这么多人的惦记。天色已晚，祝奶奶去了厨房烧饭，立夏也赶紧进去帮忙，没多久就搬出一道道的菜肴。立夏拉着祝奶奶坐下，就听见祝奶奶对王三说道：“你这媳妇十个可人，做菜的花样比宫中的都不为过，我这才可有口福。”

祝奶奶因为喜欢立夏，所以话里话外的都是对她的褒奖。她和长公主不同，一个娇憨可人，活得明白。一个善良高贵，却……不过，甜也好，苦也好，找到适合自己的，才是最重要。吃过了晚饭，祝奶奶帮他们铺好了床，这才回去睡觉。立夏这会儿睡不着，拿出了一件衣裳缝补。王三洗过了澡，看了过去，见她低着头，看不清楚容貌，只能看到五黑如墨的长发披散下来，灯光下瓷白的肌肤上有细小的容貌，直叫人想摸一摸她的脸。他一向都是想什么就做什么的人，走过去将立夏拢在了怀中，就摸上了她的脸颊，轻轻捏了两下。“别动，我干活呢。”

立夏头也没抬，用牙齿咬断了线头。王三见自己受到了冷漠，心中有些不悦，“手指头才好一点，又在做什么？”

“早就好了。”

立夏生怕他不信，放在衣服，伸出青葱似的十根手指头，上面的疤痕大多都已经消了，只剩下几个严重的还有些红。展示完自己的手，立夏继续低头干活，一边说道：“祝奶奶年纪大了，身边也没有个陪着的人，做衣服都要自己来，我现在不是有空闲，就拿了她的衣服缝补，也算是尽一份孝心。她都这么说了，王三自不好再招惹她，但此时却闲来无事，半拥着她，玩弄着她的长发。“祝奶奶很喜欢你。”

半晌，耳边响起了王三低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