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沉思回到柴房,刚推开门贺苏苏就吓了一跳,团子眼眶红通通的蹲在门口,一看到她就跳过来,委屈哭开:“娘,别不要我!”
夜不归宿的人心虚的摸了摸鼻梁,将团子抱在怀里,柔声:“娘错了,娘昨天晚上有点急事,没来得及和团子说一声,让团子担心了。”
小柔尴尬的在一旁:“娘娘,小少爷昨晚似乎做噩梦了,醒来看您不在,哭着闹着要找您。”
贺苏苏愧疚不已:“团子做什么噩梦了?别怕啊,梦都是反的。”
团子抱紧她,小小声:“我梦到坏阿姨拿着刀站在娘亲背后,笑的特别可怕,还说要让娘亲去死。娘,团子害怕。”
贺苏苏一愣,目光瞬间幽深,团子的预言能力她亲眼见证过,并不认为这个梦单纯的只是个梦。想来她当众教训那两个婆子,也是折辱贺青青,以贺青青娇纵跋扈的性子,确实不太可能隐忍蛰伏。只是不知道贺青青会用什么手段。团子的梦境似乎看不出什么提示来,刀?贺青青总不至于傻到直接提着刀来熙王府杀人吧?但是很快,贺苏苏便明白了这把刀是什么刀。西北旱灾愈发严重,流民甚至开始暴动,皇后作为中宫之主,天下表率,提倡后宫与贵女们捐献珠宝赈灾。京城贵女圈子,原主曾经是其中的皎皎明月,如今是贵女们口中鄙夷唾弃的对象。贺苏苏自衬一穷二白,也不混贵女圈,理所当然的没去捐款,但有些话还是不可避免的落进了她的耳朵里。“我大周建朝以来,一直风调雨顺,从未有过旱灾,依我看,这次根本就不是天灾,而是人祸。天降扫把星,不仅连累家门,还惹来上苍震怒,这才降下天罚。”
话里话外,就差直接报她身份证号了。贺苏苏懒得理会,流言可畏,但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把刀还能捅到她不成?事实证明,能。贵女们这番话有意无意的被传到了宫里,被一位圣眷正浓的娘娘听去,当天晚上,娘娘就在皇帝耳边吹了枕头风。皇帝正为了旱灾发愁,想开天坛祈福,这人祸论说到皇帝心坎里去了。毕竟天灾,是统治者失德,而人祸,却是因为她天煞孤星,引来天罚,和皇帝没关系。传她与北冥熙入宫的旨意下达时,北冥熙幽幽看了她一眼,意外的没有发怒,只是嘱咐了她一句。“入宫后,不管陛下问什么,你都不必回答,知道么?”
贺苏苏点头,却感觉北冥熙对此并不意外。巍峨皇宫犹如一只蛰伏的巨兽,太和殿前云龙石阶一眼望不到头,司礼太监却面露戏谑:“熙王殿下,请吧,莫让陛下久等了。”
如此羞辱,连贺苏苏都忍不下去了,北冥熙却一改常态,喏喏:“有劳李公公行个方便。”
昔日不可一世的战神,如今落魄到连上台阶都要人帮忙的地步,极大满足了阉人的心理阴暗。贺苏苏无法理解,北冥熙以暴虐嗜杀著称,即便落魄,又何必在宫里这般装模作样?这些太监再狗眼看人低,也不敢对皇子怎样吧?怀着这份不理解,一直到入了殿,一抹明黄背对着两人,威严万分。北冥熙垂首:“不孝子北冥熙,叩见父皇万岁。”
那人转过身来,年过百半,鬓发已然全白,双目锐利,眼角狭长深陷,显然是常年工于心计,忧怖多思才有的面相。贺苏苏记着北冥熙的话,没有直视帝王,匆匆一眼后,便低下头装死。帝王冷眼看过两人,沉声:“熙儿,朕为你指的这门亲事,可还满意?”
“满意。”
“可朕却觉得亏待了你。”
“儿臣不敢。”
这两人一句话里有八百个心眼子,哪像父子,贺苏苏低着头,放心的翻了个白眼,没想到下一刻皇帝就点了她的名。“贺苏苏,朕近日听到了一些不太好的言论,你可知晓?”
超纲了啊,北冥熙没说点名该怎么办,毕竟皇帝叫她,她要不回多少显得不太惜命。贺苏苏硬着头皮:“臣女略有耳闻。”
好在北冥熙没有反应。皇帝冷哼:“本来你德行有亏,是做不得我皇家的儿媳的,朕是念在老将军一生倥偬戎马,为周朝立下汗马功劳。你却不知感恩,实在是令朕心寒!”
分明是你的残废儿子没人愿意嫁。贺苏苏一口气憋在心里,好好的天灾非要怪到她头上,她现在就算感恩戴德跪地求饶,也无济于事好么。但她理智尚在,没有反驳。皇帝对北冥熙的残疾是有愧的,从皇帝换着法儿的给北冥熙娶妻就能看出来,所以在这个前提下,皇帝虽然说话难听,但不会杀她。北冥熙恭顺的听着皇帝的训斥,只道:“父皇说的是。”
活脱脱一个因为残废,而意志消沉,一蹶不振的废柴。皇帝骂了几句,大概也是觉得北冥熙逆来顺受没意思,淡淡:“也罢,朕命钦天监算算日子,启天坛祈福,也算是补救。这事也怪不得你。”
“儿臣多谢父皇隆恩。”
“你的腿……近来可好?”
北冥熙苦笑:“便是如此了,劳父皇挂心,是儿臣不孝。”
贺苏苏竟看到皇帝似松了口气。随即,皇帝命太监好生送他回府。及至出了宫,贺苏苏才恍然大悟。方才殿内不止皇帝一人,屏风后似有人影晃动。皇帝多疑,北冥熙功高震主,所以腿废了对皇帝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北冥熙方才做出的废柴姿态,不仅是给皇帝看的,也是给屏风后的人。五皇子的生母,皇帝最宠爱的妃子,高贵妃。想通其中关节后,贺苏苏不禁出了一后背的冷汗,真是处处皆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