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年,成吉出生了。大单于老来得子,自是十分疼爱。阙氏也狠狠出了一口恶气,打了那些传言她不能生育之人的脸,这孩子受尽万千宠爱于一身,瞬间将孛儿只斤的风光盖了下去。但孛儿只斤在这五年间,已是初露锋芒,拉拢起了一支自己的势力,游说几个大部落领主追随于他。老单于年纪越来越大,头狼年迈无法服众时,没人会等着幼狼长大,孛儿只斤一呼百应,逼宫夺位,尔后又以雷霆之势平定大漠,成就了如今大都八姓一脉的局面。拥兵三十万,一度压过边关防线,虎视眈眈,目指中原。若非当年北冥熙力压下军中暴乱,逼着旧部留在边境,冒顿可能真的已经剑至长安。便是北冥熙废了一双腿也要拦住的匈奴人,如今北冥荣大开后门,欲引狼入室。边关数十万战士,咬牙忍着京中文官刁难,忍着当年没有浩浩荡荡入京为北冥熙讨一个公道,马革裹尸,守着的这一线荒漠。贺苏苏踩在大都皇宫白玉铺就的地砖上,想到了当初在黄石关仅有一面之缘的西林府军。听说朝中对边军的粮饷克扣极严,层层下发,末了还会有些狗仗人势的地方官,为了恶心北冥熙,讨好京中一些权贵,连十分之一都不肯发到军中。那日看到的胡将军,高大威猛,却裹着一层黑瘦的皮包骨,其余府军也没好到哪去。以及沿途荒废没落的驿站。匈奴人大兴兵戈,兵强马壮,经过五年扩张,富得流油。而中原王朝,自断臂膀,将守门的恶犬饿成了一具骨架。走神不过片刻,伏光笔挺的站直,语气冰冷没有起伏。“到了,在此等候。”
贺苏苏回过神来,点了点头,抬眼悄悄打量,眼前朱门禁闭,两排宫人分立两侧,她和伏光便是站在宫人身后。即便距离够远,却依旧能听到屋内传来令人脸红心跳的娇笑和嗔吟声。草原奉行一夫一妻制,便是上任单于风流,也只有一个阙氏,旁的只能算是情人,上不得台面。冒顿继位后,打着学习中原王朝文化的旗号,旁的不知学到多少,倒是这后宫体制学了十成十,大阙氏改为皇后,其下后宫三千,一个不少。只是不知道如今在宫内承欢的这位是谁?冒顿别的方面太出色,倒把好色的名头盖了下去,从未听说过他耽于女色,后宫有哪个专宠的妖妃。不过昏君后宫的才叫妖妃,明君宫里的那都是为君主英明神武点缀的盛世佳人。抬眼看了眼天色,此刻北冥荣应该也醒了,不知发现自己上当了会是什么表情,大概会怒不可遏。好似也不过站了一炷香左右,屋内声响停了,两侧宫人山呼万岁,冒顿被簇拥着浩荡离开,贺苏苏顶着一层假人皮,自然是要多低调有多低调,也没敢抬头打量。下一瞬,便有人引着她入殿。一到殿内,贺苏苏便下意识的蹙了蹙眉,鼻尖微翕,嗅到了一股浓郁的香味,却不知是什么香料,成分也闻不出来,但闻了只叫人有些心驰神往,好似百花丛中,又好似酒池肉林,霎时让人醉了心神。香中大抵有让人兴奋的药物成分,贺苏苏不动声色,拈了一滴醒神的香水抹在鼻尖,类似于风油精的气味直冲天灵盖,瞬间清醒。再看时,榻上斜躺着一个美人,肤若凝脂,双目含情,摇着一把团扇,红唇饱满,轻吟出一声哼笑。“这便是九歌送来的人?”
伏光点了点头,躬身行过一礼便退下,屋内瞬间只剩下两人,贺苏苏心底警铃大作,九歌说她是合欢宫里的人,眼前这妖媚女人估计就是合欢。可对方却说她是九歌送来的!那老狐狸,死变态,果然认出她来了,不动声色又坑了她一把。贺苏苏暗暗咬紧了后槽牙,面上却仍是绷着,不动声色静观其变。榻上女人含笑看了她一会儿,招手:“过来。”
贺苏苏无奈,跪到榻前,恭敬的递上自己的铭牌,颇有欲盖弥彰的意味。对方却连看也未看,团扇挑起她的下巴,上头的羽毛掠过脸颊,痒得贺苏苏一阵腿软。合欢哼笑了声:“这皮子做的精致,只是少了些活气。小丫头,你这手艺有些意思。”
贺苏苏茫然眨着眼,一派无知。“好啦,不用装了,府中哑奴都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身上有合欢香,旁人可闻不着,但你想骗我么,便是班门弄斧了。”
她说起香,贺苏苏才恍惚察觉,鼻尖的香味更加浓郁了,那竟是合欢身上的体香。而她说的,哑奴身上的合欢香,贺苏苏也闻到过,但当时只当是府中下人通用的熏衣香料,竟没想到是在这等小细节上打了眼。眼底掠过一抹懊恼,贺苏苏也懒得装了,“既然察觉了我的身份,九歌还送我入宫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