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慈见她感兴趣,又做出一派高深莫测的漠然来,微笑道:“只因这是一桩涉及到皇家颜面的秘辛,天底下知道的屈指可数,你若想我告诉你,需得答应做我的徒弟,替我杀人。”
合欢本也是她要对付的,至于师徒名分,贺苏苏并不十分在意,当即应道:“好,我答应你。”
然而答应的这般痛快,反让那痨鬼不大满意,“你这小丫头甚是奸诈,恐要诓我,你且来,我喂你吃下这问心毒,好让你将来违誓时吃一吃苦头。”
贺苏苏嘴角微抽,如此理直气壮的喂毒可还行。欺这瞎子看不见,贺苏苏假意接过,笑吟吟应了声好,抬手做了个吞咽的假动作,刚张开嘴,手臂骤然一麻,那粒毒瞬间顺着喉咙滑下,随着假动作咽入腹中。贺苏苏大怒:“你!你不瞎?”
左慈冷冷勾唇:“我便说你这丫头恁是奸诈,放心罢,此毒只有在你违背了誓言时会发作,平日里对你不会有任何影响。”
贺苏苏不信这世上还有这种目的明确的毒,这不是活物,便是活物,如蛊虫那般,又哪知道你立得什么破誓言。但她细细把脉,却当真查探不出体内有任何中毒的迹象,这与她经年所学实在相悖,贺苏苏又暗想“我不杀合欢”,却是瞬间,心脏像被一只手攥住,狠狠一拧。疼得她跪倒在地,捂着心口细细喘气,终于不得不信。左慈满意颔首“叫声师父来听听,我便讲个故事给你听。”
贺苏苏咬牙切齿,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这两个字来“师父。”
“好徒儿。我听你口音,应是大周人士,观你骨龄,约是双十年华,想来五年前,亭亭一个及笄少女,应也将那北冥熙当做春闺梦里人罢。”
五年时间,足以埋藏一切不想为人所知的东西,包括眼前这个自称险些毒杀了北冥熙的瞎子。瞎子是个毒痴,杀人不问缘由,全看心情,有人花钱请他杀人,他必是应得,但江湖道义却是不讲,一时随了心意,回杀了雇主也是常有的事,是以那年头,江湖上活死人的名号可不好听,人人避之如蛇蝎,却也人人忌惮,生怕被盯上。左慈道:“雇我杀北冥熙的,你道是谁?”
贺苏苏顺着他的话皱眉深思,一时想起,北冥熙曾在言语间提起过,曾怀疑这毒是北冥荣下的,而他一死,储君必是北冥荣,五皇子是当今世上除匈奴人外,最希望北冥熙死的人。“莫不是北冥荣?”
左慈摇了摇头,轻蔑一嗤:“那人并未亲自出面,派出的是个跛脚老头,欺我眼瞎,却不知我自有一套视物手段。那跛脚老头不是旁人,是你们大周右相纳兰应祥。”
这短短几句话,叫瞎子说的云淡风轻,却不知放到外界能搅起何等腥风血雨。贺苏苏心跳的极快,只觉嗓间晦涩,右相位极人臣,权柄滔天,这天底下能使唤动他的,唯有一人。答案已是呼之欲出,左慈勾唇,并不言明,低声道:“谁能想到,要杀北冥熙的人是那人。我当年刚研制出一种毒药,我叫做摸鱼儿,甚是得意,正愁没人试毒,于是应下,将毒交出。”
这事听来荒唐,但若是那位做的,却又不怎么令人意外。北冥熙大军即将北破贺兰山,当时匈奴虽兵强马壮,却正值王位交替的跌宕时机,未必不能被北冥熙一举拿下。熙王殿下已是战无不胜的大周神话,深得民心,每每班师回朝,必是万人空巷,掷果盈车,若再立此大功,声望必是力压所有皇子,甚至压过九五之尊。巍巍皇座上的那位,精明得很。马嵬驿一败,不仅让北冥熙身败名裂,再无翻身之地,亦让西林府将士被牵制在边境,不得不留下做拦住匈奴的栅栏。谁会在乎栅栏斑驳破碎?帝王心术,何尝不是赌术,以中原万万生民性命,赌他皇位长存。但凡棋差一着,北冥熙心中没有天下万民,放任怒极的西林府军入京讨要说法,如今这天下已没有大周。真相只叫人心中愤懑,贺苏苏想起这些年北冥熙承受的种种,好不心疼。左慈奇道“怎的,那北冥熙当真是你当年的春闺梦里人?我说这与你不相干的事,你心绪起伏倒大。”
贺苏苏冷笑:“且不说我是周人,这天底下哪个保家卫国的英雄不值得人钦佩?熙王抛头颅洒热血,后背却被至亲之人狠狠捅了一刀,如何叫人不气!”
想起她新拜的这师父便是最大的幕后帮凶,贺苏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冷哼道:“照师父所说,您该是大周皇帝的功臣了,何以没有加官进爵,反而沦落到如今这般地步。”
他的腿,似和北冥熙一般无二,皆是中了那摸鱼儿的毒。左慈咬了咬牙“所以说你们周人奸诈不可信!大周皇帝唯恐我走漏了他的诡计,派人追杀我,用的竟还是我的毒!”
淡漠男子气的情真意切,脸色霎时鲜活了许多,他道当年被景帝派出的人追杀,中了摸鱼儿之毒,险些交代,被路过的合欢九歌救下,这才憋屈的守在此处替他们做事。冥冥之中似有因果报应。贺苏苏默了一瞬,不禁道:“摸鱼儿既是你创的毒,怎的你自己没有解药?”
左慈无谓耸肩:“我的毒是杀人术,怎么可能研制解药。只可恨那次让雁打了眼,我研制多年,才制出药方,缺的最后一味天山雪莲,听说九歌已派人去找了。”
贺苏苏眸色一深,原来如此!她坐到蒲团上,摆出一副好奇模样:“师父,天底下恐怕只有你能调出摸鱼儿这等奇毒,也只有你能研制出解药了,你既然要教我,何不就从这摸鱼儿开始,让徒儿见识见识那解药?”
左慈唔了声,摇头“九歌同我交代过,若有周人同我问起解药,一并拒绝,因周人是来诓我解药的。”
贺苏苏脸色一僵,随即不由得大怒,九歌估计把她送到这儿来,分明是知道缘由,故意拿她取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