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被窗外照进的阳光晃醒的。看时辰,已是巳时了。门外小二敲了敲门,朗声:“姑娘,可醒了?您同行的郎君要了早点,在楼下等您,叫小的送些热水上来给您洗漱。”
贺苏苏应了声,洗漱过后彻底清醒,神清气爽,换了一身藕白衣裳下楼。方走在楼道上,大堂中无数道目光便射了过来,或隐晦或直白的探究。挤了十几个人的大堂安静的只有碗筷响动的声音。靠里些的一桌里,北冥熙身着濯黑长衫,玉冠束发,气度华实,坐在这草莽堆中,显得格格不入。他抬头望见她,笑着招呼了声:“起了?过来。”
贺苏苏回以一笑,面不改色,从容的自探究的目光中走过,坐到北冥熙身旁,拿了个馒头扯成小块,轻声问:“合欢呢?”
“已吃过了,出去办些事。”
她便不问了。想来合欢也不会做无把握便让自己涉险的事。两人吃的慢条斯理,气定神闲,一厅的人却有些坐不住了,拍在桌上的刀剑不时被拿起,又放下,发出的声响让躲在柜台后的店小二瑟瑟发抖,掌柜的倒是安然自若,反正这些江湖人打完架总要赔的,这些桌椅老旧的厉害,趁机换了也好。蓦地,一个使环刀的大汉一掌拍在桌上,气沉丹田,扬声道:“兀那小儿,可是劫了大月氏遗孤,要去西域的人?”
熙王殿下声名赫赫,倒是没闯过江湖,加上知道他腿好了的寥寥无几,这客栈中竟没一个人认得他,更不敢认成他。北冥熙轻笑一声,手中一个粗陶黑碗,却被他用出了哥窑名瓷的感觉,轻轻往桌边一叩,不紧不慢:“你又是谁?”
“吾乃江南林家,豹刀林犼!今日同诸位武林同道齐聚于此,乃是为了给一位壮士讨回公道!那妖国大月氏,都已亡国了,还能害人性命,我等必要抓住那妖国余孽,找到妖国遗址,平了那鬼地方!”
贺苏苏没忍住笑出了声,女子娇笑清脆动听,却好似在打那大汉的脸。林犼脸色一沉:“我听说那妖国余孽是个娘们儿,莫非就是你?”
“不不不,我不是,大哥你误会了。”
贺苏苏笑的打跌,撑着额坐在位置上,笑吟吟:“方才听大哥一番话,我触动万分,佩服不已,一时没忍住发笑,还请大哥见谅。”
这一屋子莽夫的心眼加起来,恐怕都比不上熙王殿下一个多,贺苏苏算计不过北冥熙,对着这群莽夫,却是体会到了捉弄人的趣味。林犼愣了一瞬,犹豫道:“既然如此,你快将那妖女交出来,咱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不会为难你们。”
贺苏苏惊诧:“大哥误会了,我佩服的,乃是尔等这上天入地独一份厚的面皮啊!竟能将黑的说成白的,当真是令我佩服的五体投地。”
北冥熙忍俊不禁,笑望了她一眼,无奈摇头。“你!好啊,看来你与那妖女是一边的,那林某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好动手,替天行道!”
贺苏苏扬手掷出一枚毛针,不偏不倚落在了那大汉颈间麻穴上,林犼只觉身子一软,高大如铁塔的身躯猛的坐回位置上,桌子都震了一震。他惊骇的瞪大眼睛,捂着脖子,颤声:“你,你果真是妖女,你使了什么妖法?是不是给我下毒了你!”
贺苏苏嫣然一笑:“大哥真聪明,猜对了呢。小女子正式介绍一下自己,苏贺,活死人左慈亲传弟子。”
当初佛堂中,她对活死人这个名号不知不畏,虽有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鲁莽在,但也是因为原主一个贵族女子,压根接触不到这些江湖人,她更不必说,除了对左慈的毒感兴趣,根本提不上怕。但此刻,活死人名号一出,整个大堂瞬间安静的针落可闻。约莫十息过后,十余个江湖人惊慌失措,有的扣嗓子眼催吐,有的拿自己随身水壶里的水洗手,有的尖叫着冲出客栈跑的不见人影。贺苏苏挑了挑眉,眼底亮晶晶的,满是兴奋和狡黠,好似恶作剧得逞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