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庸想来情商和圣贤书一道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兀自不解风情的追问：“谁挖的？谁来找你们讨债了？”

贺苏苏笑道：“在去塔尔干的途中，曾有一群绿林人士，为个掘坟的土夫子讨公道。说那是他们的好兄弟。”

“呸，虚伪，那些人想来也是觊觎宝藏，冠冕堂皇的寻了个借口。”

“师爷敞亮啊！”

吴庸赧然一笑。北冥熙垂眸望着下面，走了两步，脸色有些凝重。“石壁光滑，轻功不易施展，土夫子应是带了绳子来。”

就算能施展轻功，这里这么多人，薛侃还受着伤，他一来一回的带不仅耗费体力，还容易触发摸鱼儿的毒。贺苏苏不动声色抬头，心想，她要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把登山索变出来？他们来时准备的物资早不知被水流冲到哪去了，现在估计也就她身上还有食物和物资，若是不能尽早出去的话，迟早也是得凭空变物的。就在北冥熙准备试着用轻功下去的时候，贺苏苏慢吞吞从袖袋中摸出了一捆尼龙绳，面不改色：“唔，我忽然想起来，我师父给我准备了一捆，刀割火烧都断不了的绳子，以备不时之需。”

这一捆绳子说大不大，却也决计不是袖袋能装下的，薛侃这才想起来，她此前的药也是从袖袋里摸出来的，瞪大了眼睛，惊愕道：“左宗主还有此等奇门异术呢，我还以为乾坤囊只是取其名，没想到真如须弥芥子般能装这么多东西。”

在座除她外，合欢最了解左慈，自然知道左慈没这么大能耐，但贺苏苏生平所识里，只有左慈最神秘，北冥熙最查不到，有什么事往左慈身上推准错不了。合欢笑了笑，配合扯谎：“左宗主在我承欢殿极受重用，自然不是平庸之辈。”

贺苏苏仍旧面不改色：“他是用毒的嘛，话本里不都说，江湖高手身上随时能掏出一两斤的毒药暗器，他藏了满身的毒药，平日里就钻研怎么把东西往身上塞。”

除了北冥熙，众人皆一副深以为然的模样。“左慈倒是深谋远虑，这不时之需备的很是充分。”

熙王殿下不咸不淡的讽了一声，也不知信了她的鬼话没有。贺苏苏轻咳一声，“当务之急，还是先下去吧。”

正事当头，北冥熙倒也不再与她较真。她包里这捆是专业的登山索，绳头有金属扣带，怎么看都不像这个时代该出现的东西。贺苏苏心虚不已，找了结实的石柱，把扣带扣好，这才拉开绳索，依次让众人绑在身上，放下石壁。绳索到底还绰绰有余，贺苏苏收回绳子，一圈一圈卷着，抬头看黑乎乎的山顶，低头看萤火闪烁的万人坑，却怎么也忽略不掉北冥熙火热的目光。这老狐狸仿佛在等着看她怎么把绳子收回去。好过分！贺苏苏心底咬牙切齿的骂了声，随即将绳索捆成一捆后，挂到了刀疤脸身上，笑眯眯：“后头兴许还能用上，有劳吴坚大哥替我收着先。”

刀疤脸受宠若惊：“应该的应该的，这一路多亏苏姑娘照拂了。”

北冥熙勾了勾唇，不再捉弄她，往前走去。土夫子也不知是挑错了方位，还是也被蜘蛛追了，慌不择路刨的洞，不上不下也就罢了，与对面还隔了个万人坑。从这已经能看到对面的石门，前提是他们要从这堆骨头里走过去。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虽说贺苏苏知道这些绿油油的是磷火不是鬼火，但她的心理素质还没有强大到能面不改色的从一堆白骨里走过。“说起来，这里的祭品难不成都是大月氏人投放的？大月氏到这尚有数百里的距离，何况六道口如此险急，他们不远万里的运送祭品过来，未免过于费力了。”

合欢摇了摇头：“以这个祭祀坑的规模来看，祭典不会小。但我记事以来，大月氏最大的祭祀只有每年祭祀月神望舒的典礼。而且大月氏和你们不同，祭祀不用三牲，用的是骆驼。”

“那真是奇了，这里这么多的骨头是从哪来的？”

吴庸颤巍巍道：“在，在下好似猜到了。”

“哦？师爷猜到什么了？”

“沧浪江每年六月泛滥，沿岸百姓都会以三牲祭祀，还有的地方，会用童男童女，和未出阁的少女祭祀河伯。也有些溺亡的人，家中请了捞尸人，却怎么也捞不到。久而久之，都说沧浪江的河伯会吃人，那些祭品都被河伯吃了，是以每到江水泛滥的时候，百姓便会投入更多祭品。”

闻言，众人看向坑中的骨头，堆积如山，果然有新有旧，新鲜的甚至还有骨肉未腐烂干净。贺苏苏只觉脊背一阵发寒。“地下河暗流活动，把落水的生物都卷到这儿，我能理解，但这个祭祀坑也太像人为的了。”

将自然现象引导成人为造物，和六道口的水位盈昃倒是如出一辙。北冥熙忽然朝她伸出手，贺苏苏不明所以：“怎么了？”

“抱你过去。”

众人暧昧轻笑，揶揄挪开目光，贺苏苏脸上一热，别开目光，正色：“不必。王爷若有余力，不如背大哥过去，大哥的伤才需要关心。”

薛侃连声：“我不用我不用，我自己能走。”

北冥熙皱了皱眉，好似有些无奈，轻叹了声，走到了前面。这个祭祀坑平时应该是被泡在水里，六道口分流后才露出地面，好些骨头上都长满了水藻，还有些贝类附着在上面。贺苏苏脑中忽然虚无缥缈的闪过一个念头。这么多的尸体堆积在这里，不会有食肉动物聚集在附近吗？这可是天赐的饭碗啊，而且经年不断，铁饭碗！似乎为了验证她的想法，耳边传来一阵婴儿啼哭般的叫声，伴随着白骨被踩的咔吱咔吱响的声音。一只皮肤滑腻，长相丑陋的四脚动物向众人爬来。真是谢谢佛祖给她这张嘴开光了，心里想想都给算上了！吴庸哆哆嗦嗦：“这，这又是什么玩意儿？”

“师爷，日后多看些闲书长长见识也好，没有我可以送你几本。这叫大鲵，也就是民间传说里的娃娃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