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援朝对此心知肚明,前世几十年的职业生涯,尤其是在国企中的勾心斗角他可见得多了,江大海虽然掩饰的很好,表演的也不错,可哪里能瞒得住宋援朝的火眼金睛? 不过宋援朝没有拆穿对方的虚伪,反而顺着江大海的话适当做出了对方希望的反应,让江大海故意以为宋援朝真只是一个涉世不深的年轻人。 聊了几句,江大海似乎突然才想起厂长不在,既然宋援朝是副厂长,那么就是厂长的副手,宋援朝今天来报到除了见自己这个书记外,厂长那边肯定也是要碰一碰的,厂长不在这怎么合适。 当即江大海责怪了汤科长两句,说他怎么不提醒自己叫上厂长呢?说完,他站起身来,直接走到办公桌前,拿上桌上的电话拨了个内线号码,打给了就在他办公室隔壁的厂长办公室。 “老顾啊,对……是我,那个上次局里通知的,就是给我们厂派来的新任副厂长到了……对对,人刚到,正在我办公室呢,你要不来一趟一起见见?哦?你现在手上有事?行行行,那我先见,聊好了让宋厂长直接去你办公室见面?好好……你先忙……。”
咔嚓一声挂上了电话,江大海脸上的怒色微微一闪,但他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笑容。 “这个老顾,正忙着抽不出身。”
江大海在宋援朝身边坐下,摇头笑道:“下月的生产计划出了点问题,老顾忙着处理这个事,这样吧,你在我这边坐一会,喝点茶,过半小时让小汤带你过去?”
“谢谢书记,这个我等会自己去拜访顾厂长就行。对了书记,我来前领导和我谈了话,叮嘱我报道后尽快把手续办了,还有报道后的任职程序什么的。书记,我刚来单位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您和厂里是怎么安排的,但我希望能尽快把这些程序走完,早点能够参与实际的工作,您看这……?”
宋援朝突然间说的这几句话让江大海有些意外,他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宋援朝,可宋援朝依旧是一副微笑的表情,仿佛刚才那些话根本没过脑子,只是随口一提罢了。 有些吃不准宋援朝这话究竟是刻意的提醒能还是随口一说,江大海想了想后觉得这个事还是不要压的好,毕竟宋援朝的来头不小,可是上级直接派下来的,再加上他京师大学大学生的身份,上面对于这样的人才肯定关注。万一自己在这上面做了手脚,被领导知道了闹不好要被训一顿,反正人来都来了,以后就是自己厂子的人了,自己一个一把手还怕这个年轻人?未来有的是时间和机会慢慢接触。 江大海当即点头,扭头询问坐在一旁的汤科长,汤科长把早就准备好的公函和入职文件递了过去。 江大海接过扫了两眼,从口袋里掏出笔来在上面爽快地签了字,随后交给汤科长道:“等会去老顾那边让老顾也签个字,签完后去厂办盖章,上午十……。”
江大海看了看手表,现在是九点出头,想了想道:“上午十点半吧,你去通知一下大家,让车间主任和支部书记以上的各科科长中层干部,包括厂级领导全部在会议室开会,这个会议就是宣布宋厂长的到任,并和大家碰个头,认识一下。”
“好的好的,我现在就去安排。”
汤科长连连点头,当即就起身做通知去了,等汤科长走后,宋援朝继续和江大海聊了一会儿,大约二十来分钟后汤科长回来了,说是全部通知到了,这时候宋援朝站起身向江大海告辞,时间差不多了,他得去隔壁见顾厂长。 南都食品厂的厂长叫顾平,顾平今年48岁,比江大海要小5岁,身材瘦高的顾平和江大海完全是两种样子的人,如果说江大海看起来表面上风风火火,说话间给人一种直爽的感觉的话,那么顾平这个人给人的第一印象却是有些阴沉,一副颇有城府的模样。 当来到厂长办公室,见到顾平的时候,顾平不苟言笑的脸上微微挤出一丝笑容,站起身和宋援朝握了握手。 相比江大海宽厚的手掌,顾平的手显得全是骨头,握上去感觉有些冷冰冰的。握手的时候顾平也没什么用力,只是轻轻一搭就松开来了。 坐下后,顾平和江大海一样先询问了宋援朝的安排,而当得知宋援朝自己有了安排后,和颜悦色的他并没有像江大海那样劝说几句,只是微微点头嗯了一声就不再提这个事了。 接着又说了些其他的事,没讲上几句顾平就不说什么了,坐在那边微微出神似乎在琢磨着什么。 直到汤科长提醒了一句宋援朝的入职还没办完,需要他签字的时候,顾平这才回过神,接过东西拿笔直接签了字。接着汤科长又汇报了刚才江大海的会议安排,顾平微皱眉头却也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顾平的态度算不上冰冷,却也远说不上热情,相比刚前江大海,顾平仿佛对宋援朝的到来没有丝毫波动,这反而让宋援朝有些看不透顾平究竟对自己什么态度了。 宋援朝心里不由得猜测顾平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毕竟他马上就是真正的南都总厂副厂长了,作为副厂长自然就是厂长的副手,虽然这个厂江大海是一把手,可厂长是管实际工作的,以后在工作上宋援朝更多的要和顾平打交道才是。 在顾平的办公室并没有呆多久,宋援朝离开后就由汤科长带着去了他自己的办公室。 南都总厂按照编制是一个书记一个副书记,其中书记是江大海,副书记古常军同时也是纪高官,他主要的工作是在纪委方面,所以他的办公室上挂着的是副书记(纪高官)的牌子。 行政方面,厂长是顾平,除了顾平外还有三个副厂长,一个是生产厂长,主要工作是协助顾平抓生产工作。一个是供销厂长,负责厂子的供销科和对外联络工作。最后一个是管后勤的副厂长,保卫科、后勤科、食堂等等都是由他负责。 宋援朝职务也是副厂长,他来后三个副厂长就成了四个副厂长,至于宋援朝具体的工作安排暂时还不知道,这需要厂里后续商量后决定。 南都总厂下属一分厂拥有两个车间,一分厂不在总厂这边,在离总厂大约五公里外的地方,那边更靠近市区。 总厂除了各科室外,生产部门一共有六个车间,全部都在生产大楼那边。由二楼起分别是一车间、二车间、三车间……直到五车间,六车间在新楼那边。 生产大楼一共是七层,一楼是原料仓库和成品中转仓库,二楼到六楼是五个车间,七楼是员工更衣室。 每个车间有车间主任和副主任各一名,支部书记一人,值班长两人,车间统计员一人,车间化验员一人,技术员一人,再加上机修间的电工、机修工四到六人不等。此外还有车间团支部的基础组织,剩余的就是车间流水线上的员工了。 十点半,会议在厂办会议室召开,在厂的所有厂级和中层领导全部来了,在会议上江大海给大家介绍了新来的副厂长宋援朝,同时着重给大家介绍了宋援朝是上级派来的副厂长,还是京师大学的名牌大学生。 在大家一片热烈的掌声中,宋援朝起身带着微笑向所有人点头示意,等宋援朝坐下后,江大海逐一给大家介绍了下在座的各位职务和所在岗位。 整个厂子的干部可不少,各科室加上车间和厂办领导,会议室里坐了三十来号人,饶是宋援朝的记性不错,可要在这么简短的时间里全部把人记住根本就不可能,但他还是努力把几个要害部门的干部包括几个厂领导全记住了,至于其他人暂时就初步认识了下而已。 会议开的时间并不算长,从十点半到十一点半也就一个小时,在这一个小时里江大海的发言占了大半,宋援朝只是按部就班地自我介绍了下,然后和大家认识而已。 至于厂长顾平,只是做了简短的发言而已,就这样会议很快就结束了。而会议之后,也代表着宋援朝从这一刻起真正开始走马上任,成了南都厂的副厂长。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宋援朝刚刚坐下,门口就传来敲门声。 “请进!”
“宋厂长……。”
门开了,进来的是劳资科的汤科长。 “汤科长,您怎么过来了?进来坐,呵呵,我今天刚来,办公室还不熟悉,也没什么准备,就不给你倒茶了。”
宋援朝笑容满面地说道。 “瞧您这话说的,我过来就是想问问您办公室还缺什么,您看看要些什么,等会我让人去后勤科那边帮您领来。”
汤科长笑呵呵地解释着,同时把手上的东西放下。 “对了,您刚来报道,碗筷什么的都没准备吧?现在午饭时间后勤科那边都吃饭去了,得下午一点半后才有人。这些是我上次领的还没来得及用的,您今天先凑合着用,这里还有些饭票和菜票,您先拿着用,要不然等会去食堂没办法打饭。”
汤科长很是热情地说着,他带来的是三个崭新的搪瓷碗还有一双筷子和一个不锈钢的调羹,此外还有一叠塑料质地的饭菜票,饭票有一两、二两和半斤,菜票小部分是一分、二分、五分的,其他大部分是一毛、二毛和五毛的面值,拿起看了下,算算大概也就十几元的样子,宋援朝当即到了声谢,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了钱包取了两张大团结递了过去。 “宋厂长,您这……?”
“拿着呀,这饭菜票就当我向你买的。”
宋援朝笑呵呵地说道。 汤科长没想到宋援朝会直接掏钱,按照他原本的想法这些东西给宋援朝,宋援朝最多也就是客气几句随后收下,何况这些被就没多少钱,而且汤科长也从来没想过要问宋援朝要钱,可偏偏宋援朝就是这么做了。 “宋厂长,这……这其实……我就是……。”
一时间,汤科长不知道怎么说了。 “你呀,老汤,我叫你老汤没问题吧?”
宋援朝不等他说完直截了当笑问。 “没问题没问题。”
“老汤呀,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刚来许多都不熟悉,刚才我还打算找人问问这食堂怎么打饭呢,您就想到了这个,实在是把工作做到了前头呀。以小见大,您这样的工作态度就能让我看出平时的工作能力和想法,这很好,很好啊!不过话说回来,感谢归感谢,这钱还是要给的,毕竟大家都是上班靠工资吃饭的嘛,我总不能一来就占您这个便宜,您说是不是?来来,钱拿着,同时谢谢您老汤。”
宋援朝真挚地说道,拉着汤科长的手直接把钱放到了他的手上。 “可这钱也太多了,我给你您的没这么多呀。”
汤科长被宋援朝一番话说的心里暖烘烘的,同时又忍不住解释道。 “多贴少补嘛,这又有什么?对了,我刚来,身上金陵的粮票不多,多出来的钱就算是折算粮票钱了。还有呀,等我这些饭菜票吃完还得拜托老汤您帮忙再买点呢,您说是不是?”
宋援朝的话让汤科长放下了心,看看手里的钱,再看看一脸真挚诚恳的宋援朝,汤科长笑了,笑着用力点了点头。 “走走,到饭点了,带我去食堂转转?我们厂子里的饭菜怎么样?师傅的手艺好不好?对了,厂子是不是翻班的?早中班还是三班?平时有没有早点供应?或者晚饭供应的?您也知道我不是金陵人,一个人在家做饭也麻烦,如果食堂供应三顿的话我索性就在厂里吃了,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说着话,宋援朝随手拿起汤科长带来的碗筷,一手搭着汤科长的肩膀就朝外走,边走还边问着话,汤科长此时表情微微一僵,似乎有些不习惯宋援朝如此热情,但他最终还是恢复了平常,和宋援朝说着话,解释着他的问题,两人下了楼。